第59-60章

        再次返回楼上,我走到了两人刚才奋战的地方,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妻子身上散发出的熟悉香味,地上还有星星点点没有干透的水渍,我仰着头重重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妻子并非是沉迷于情欲,她只是想要配合着完成借种大计,所以才对表弟百般迁就,我忽然觉得我才是那个龌龊的人,我甚至站在这里感受到了妻子内心的痛苦,相比我在心里反复算计的各种成本,她才是实实在在付出这些成本的那个人,看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我又下楼在小区里游荡了将近半小时才回到家里,两人早已恢复如初,要不是亲眼目睹之前的一切,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妻子上衣领口露出的一抹黑色说明她穿回了打底衫。

        整个下午,家里出奇的安静,两人之间鲜有交流,但是各自的脸上却都是云淡风轻,我在心里斟酌了很久要如何说出结束这一切的话,良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顺子你过来。”我说道。

        “怎么了哥?”表弟走过来坐在了我身旁的沙发上,脸上还是一脸灿烂的笑意。

        “老婆你也来。”

        妻子狐疑的看着我们,看向我的时候还有些畏惧的神色,她直接坐到了我的身边,紧紧挨着我的身体,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我始终以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但是颤动的唇角出卖了我的内心,我必须在他们发现异常前说出我的观点。

        “顺子你来这儿多久了?”我问道。

        表弟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诧异,迟疑答道,“三……三个星期了吧。”

        “我们当初约定的是多久?”我继续问道。

        “两个月啊。”表弟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平复我的心情,慢慢说道,“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看来人生中有些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下轮到妻子小心看着我,迟疑说道,“老公,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顿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事情就这么结束吧,我认命了。”

        “啊?”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惊疑的声音,似乎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我补充道,“借种这件事情我想通了,既然约定时间快过半了但还是没动静,可能我的命里也就这样了,我不强求了,结束吧,顺子你也别急,如果你还愿意留在上海我会快点给你落实个工作,然后我会给你一笔钱感谢你最近的复出,有了这钱你可以出去租房子住,维持生活没有问题,你要是不想留在这儿我会在这基础上另外给你一笔钱,你回家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我不拦着。”

        我说完之后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只见表弟嘴张得老大,一脸的欲哭无泪,想说什么但是又嗫嚅着说不出口,妻子则相对平静,意外的神色之下竟然还藏着一丝轻松与庆幸。

        “你们……觉得怎么样?”我问道。

        只见表弟片刻之间已经从巨大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哥,我知道你对我有些失望,但我想说这事真的急不来,咱们都已经大半个月了,说不定曙光就在前方,你这时候放弃是不是有点可惜啊?嫂子你说是不是?”

        他这时候又把称呼换成了“嫂子”

        我心中冷笑不止,但是既然他问了妻子,我就将目光投向妻子,等她先开口。

        妻子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是悲是喜,她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我……我听我老公的。”

        我听了这话内心一松,表弟的神情却变得紧张了起来。

        “哥,我……我一开始来的时候没想到会你会让我做这事,但是吧,自从那个之后我也是真心想让你们有个孩子,我也是一直在努力的,可是你这一下子……我,我就觉得这太可惜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替我可惜?”

        “对……对啊,这胜利就在眼前了,你这一退缩就……就失之交臂了!”他越说越激动。

        “我退缩?”我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坐在沙发上的他,“你知道我们为这个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我们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做出这个你看起来退缩的决定有多艰难吗?”

        我说话的嗓门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吼。

        表弟看到我这态度都快哭了,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在快速转动,显然心里正在做着计较。

        “哥,我……我不想离开上海,也不想离开你们,我答应你找到工作找到房子之后就搬出去还不行吗?你别赶我走啊。”说着带上了哭腔。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弄懵了。

        “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怎么样?你帮我找到工作和房子我立刻就搬走。”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顾及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想逼得太紧,我也不想让他们怀疑我是不是因为知道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于是我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哥……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表弟难得表现出一丝挣扎和纠结,慢慢开口道,“我不知道说出来你会不会以为我有别的想法,但我还是想说……那个……我希望你在这一星期里同意我和嫂子再做几次提高成功率,就当是我们最后的努力,万一要是成功了我也能算是功成身退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或真或假的不理解我的意图,还想着占有我妻子的身体,这简直是在公然打我的脸,可是我刚想一口回绝却想到我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拿主意,没有征求过妻子的意见,我的内心忽然犹豫起来。

        “老婆你说呢?”我看向妻子。

        妻子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会说听我的,我就能顺势否定表弟的要求,虽说他还会在家里呆上一星期,但是没有我的允许,妻子绝不会再和他发生关系,熬过这一星期我就能送走表弟,我们夫妻就此断了孩子的念想,安心携手过完余生。

        妻子想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透着坚定,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再试一个星期吧。”

        酒吧里柔和的灯光配上舒缓的背景音乐,再加上面前空了大半的扎啤酒杯,这一切结合起来让人昏昏欲睡,我意志坚定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可最终的执行结果却是在妻子的意见下打了个折扣,我能感受到妻子的悔意,她几乎是在说出那句话之后看到我失望的眼神的同时就后悔了,她想推翻自己刚说出的话,但是脾气倔强的我却不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我几乎是秒速就答应了,这是我的性格作祟,我的前半生为此摔过不少跟头,但是这一次却将是一个将我的人生摔得天昏地暗的大跟头,只是此时迷迷糊糊的我对此毫无察觉而已。

        “兰姐。”我冲着在店里招呼客人的韦兰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怎么了?开心还是不开心?”韦兰兰走到我身边笑着问我。

        “开不开心日子都得过,酒也得喝啊。”我嘻嘻笑道。

        韦兰兰摇了摇头,“行,别喝黑啤了,尝尝我这里的淡艾尔。”

        我点了点头,“兰姐你做主就行。”

        韦兰兰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走开了,一会儿就拿了满满一杯黄澄澄的啤酒过来,顺带收走了空酒杯,临走时说道,“等我送走那桌客人我陪你聊会儿。”

        我愣了愣,刚想客气一下让她别管我,她却瞪了我一眼,“不许喝完就走,等我。”

        我无奈点了点头,等她转身离开我点开了手机,就像上次孤身一人来酒吧一样,我在屏幕上注视着家里的一举一动,临出门时我装作无意的将笔记本电脑用好之后随手放在了客厅,我赌两人经过中午的折腾以及我的突然决定之后无心也无力继续回房间做爱。

        “他肯定知道什么了。”妻子坐在沙发上抚着额头低声说道。

        “姐你别自己吓自己,两次在楼梯间里,上次他还没回家,这次也是我们回来之后很久他才回来的,应该没事,至于昨晚么……”表弟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底气,“我们这么折腾他都没醒怎么可能装睡呢,他应该是真的睡死了。”

        妻子抬起头看着表弟,脸上的表情满是怨恨,抓起身边的抱枕就扔了过去,“我让你瞎折腾!锦彦这人很敏感的,他这么一反常态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什么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我还怎么面对他?!我让你玩刺激!我让你玩刺激!”

        妻子边说边用脚踹向表弟,如此暴躁失态的她是我从未见过的。

        “好啦好啦。”表弟一把捉住妻子的脚踝,“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妻子重新低下头,似乎是在轻轻啜泣,看来我的突然决定加上晚饭后没打招呼独自出门确实是吓到她了。

        “我……我也是鬼迷心窍了,他当然是希望我听他的跟你断了关系,可是……我怎么会……怎么会说出答应呢,唉……”妻子带着哭腔说道。

        表弟没有放回捉在手里的脚踝,妻子也没急着收回去,表弟就这么轻轻摩挲着妻子秀气的脚掌,像是在安抚她。

        “姐……”表弟语气有些哀怨地说道,“你只觉得对不起我哥,你就一点没为我想过吗?”

        “我要为你想什么?!”妻子几乎在吼。

        “唉……”表弟长叹一口气,伸手擦了擦眼角。

        妻子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口气也就放缓了,“你知道吗?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你的那个想法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就不该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想法?什么样的想法在妻子看来是根本不可能,而且是根本不该有的?难道表弟向妻子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吗?

        表弟神情艰难地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我懂,也怪我一时冲动,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吧姐,接下来一星期就当是我暂住在你们家过渡一下,你要是不想放弃我就配合你,否则绝不勉强。”

        妻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我今天有点累了要早点睡,你也早点休息吧。”说着从表弟手里抽回了脚踝,起身离开了画面。

        “好啦,我完事了,有啥开心不开心的跟我说说吧。”韦兰兰笑着冲我走来,将椅子一拉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收回手机,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啤酒,被满满的麦芽香气包裹的一丝苦味加上类似蜂蜜一样的甜味在舌尖绽开,果然是一杯高级好喝的精酿。

        “工作生活总有不如意的事儿,所以需要你的就把这么个好地方来舒缓情绪。”我不知可否地说道。

        “不是窥探你的隐私,只是觉得既然来我这儿了,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把心里的事说出来,双管齐下,药到病除。”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响指,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心里的秘密怎么样?”还没等我同意与否她就自顾自地说道,“记得那晚你看到我脸上的伤痕吗?”

        我点了点头。

        她耸了耸肩说道,“那晚和老公聊了聊婚姻的本质,一言不合就上手了。”

        虽说我早就想到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她愿意亲口告诉我还是让我颇感意外。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我挠得更厉害。”说完有些得意地笑了,“该你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心中的秘密跟眼前这个满是亲和力的女人分享一番,但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又怕说出来会迎上她嗤笑的目光。

        “我……我……”

        “哎呀你是不是男人啊,快说,说了今天给你免单!”她瞪着眼睛催促我道。

        她这么一说让我更是天人交战,好像说了就是贪图这顿酒钱。

        “行,我再加一点,看你跟不跟。”她快速说道,“我们那天的所谓婚姻本质问题,其实说白了就是我生不了孩子。”

        我的心头猛地一颤,抬头盯上了她的双眼,只见她的脸上满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生活中的小事。

        “怎么了?难道你也觉得我这种没用的女人就该打是不是?”她说着带上了一丝伤感。

        “唉……”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我也没有生育能力。”

        这次轮到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我的双眼,仿佛要找出我寻她开心的证据来。

        “是真的。”我点了点头,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耳畔都是酒吧的背景音乐和顾客们或大或小的喧闹声。

        “这……我倒是没想到。”韦兰兰良久之后轻声说道,“那你老家的父母知道这事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老公也不是上海人,你应该知道有些地方的人可不像大城市里的人把这事看得轻描淡写。”

        她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认同我的观点。

        “其实我查出来不孕也经很久了,我们也已经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韦兰兰低着头轻声诉说道,“只是那天我们为了一件很小的琐事争了几句,他脱口而出说我生不出孩子让他在老家没面子,天知道为了这事我不知道补偿了他多少了,他居然还说这话,我一下就火大了先动手了。”

        补偿,我敏锐地抓到了她的这一关键词,心中不禁苦笑出声,兰姐作为不孕的一方主动给了丈夫补偿,但我呢?

        我却还在要求没有过错的妻子承担本不该担负的责任。

        “你给你老公的是什么补偿?”我试探着问道。

        韦兰兰笑着摇了摇头,“不重要,夫妻相处本就是相互付出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

        “其实没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可以让你们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哪怕是老了也不用担心晚年生活,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会庆幸呢。”韦兰兰微笑着说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妻子同意再试一试可能也只是出于和我相同的想法,不想让之前经历的一切都白费了,我生她的气完全是出于自我的考量没有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想到这里我有些自责,心中压迫胸口的块垒也消除了一些,接下来的时间我又和韦兰兰聊了些别的,兴致越来越高,不知不觉就有些喝多了,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我被一阵动静吵醒,我花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是桌上的手机在震动,我抓过来一看只见是妻子的电话。

        “喂?老婆。”

        “老公你在哪里啊?我打你好几个电话了都不接,急死我了。”电话那头传来妻子焦急的声音,有埋怨也有关心。

        “哦,我在Amy的酒吧坐了会儿,刚才可能套抄了没听见手机铃声,我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解释道。

        妻子听了我的解释明显松了口气,因为我的声音我的解释不像是在躲着她生闷气,于是在电话里温柔地叮嘱了几句让我早点回去后就挂断了电话。

        因为酒精而沉睡又被电话吵醒,我的精神状态其实非常不好,整个人昏沉得厉害,以至于我本能地发现周围环境不对劲但是又一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我仰头靠在沙发上又闭了会儿眼睛,我的意识我的魂魄这才一点点注入我的身体让我逐渐清醒,我这才发现酒吧居然已经空无一人,耳边的音乐声也已经消失,唯独昏暗的灯光还亮着。

        我所在的位置在酒吧的角落,可能兰姐他们关门的时候以为我已经走了所以把我忽略了,我站起身哭笑不得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颈椎,这才想到就把都关门了怕不是都快半夜了,我这会儿才接到妻子的电话她都快急疯了吧,于是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却意外地发现现在只是晚上十点而已,我虽说从没有这个点还在泡吧,但是酒吧不会十点不到就关门这是常识。

        我心中觉得奇怪但却也懒得去探究,于是我朝着酒吧的门口走去,但愿他们不会真把我关在店里,那样只能电话摇人来开门了,想到那样的窘迫场面我不禁暗暗苦笑。

        酒吧面积不算大,即使我所在的位置比较靠里,但是走到门口也就几十步而已,当我经过吧台的时候我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起初我没有在意,但是继续走了几步之后我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因为我从听到的有限的声音里提取出一些异样的因素,那是一种不可描述的感觉,挑动着我体内被酒精浸泡着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