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再度启程

        “这尼玛还是人吗???武侠位面的土着怎么能这么强?我看他要是在黄易世界的话,都能直接破碎虚空了吧?”谭箐按捺着激动,等我们回到住处后才大呼了出来。

        我看她上蹦下跳的夸张样子有点想笑,但心里却有着同样的震撼与敬畏。

        正因为眼界与阅历比大燕的寻常武者高出一个层次,我才为李天麟的强大所惊讶。

        在我所见过的所有武者中,没有任何一个从气势上把天人合一的境界呈现得如此完美的人。

        “李天麟说此界唯有太清道掌门玄宇真人和皇室第一高手,三十多年前纵横天下无敌手的玉亲王姜如玉能够与他斡旋。但我看他的口气,明明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才是。浪里挑花……很有可能是天下无敌的存在。”我仔细品味着李天麟的言语与风采,由衷地感叹道,“拳法入神还不够,已经神而明之,拳意通天了。哪怕有着超越空间的际遇,我都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能否在这个位面的限制下,施展出如此神通来。”

        谭箐坐下身来,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又笑道:“不过,知道了哪怕是在有种种限制的位面里,没有超越时空的际遇和机缘,都能靠自己修炼到这个地步,其实还挺激励人的呢。等我们有空了,我还真的该跟这个武功强到没边的美男子学学拳法。我从没见过这么帅的男的,哪怕武功没长进也能饱饱眼福。”

        我老实地说道:“李天麟确实帅,但你不觉得他是那种典型的,心中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人吗?他的眼睛太清,太冷了,看得我都觉得可怕。”

        谭箐猛烈地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因为知道他估计根本不会起念,这种帅哥才是最好的养眼花瓶啊!”

        “……浪里挑花纵横天下二十多年未收徒,准备首次为之破例的人脑子里竟然是这种感想,若是他知道了,估计也会哭笑不得吧。咳咳,先说正事,你觉得他这个计划可不可靠?说实话,大燕任何其他人抛出这么粗略的计划,开出这么豪迈的条件,我都会觉得在空手套白狼。偏偏是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那我便不得不认真考虑。”

        谭箐荡着腿道:“就算李天麟确实在准备搞诈骗,那也是来自可能是天下第一人的诈骗啊,单单是这点便会让我觉得,你媳妇的师父和凌秋函不得不慎重对待他开出的价码。何况他的思路和我们的计划刚好碰到一块儿去了,不做白不做嘛。”

        谭箐说得对,对花间派的高层来说,哪怕这是个阴谋,当对面是天下前三的绝世高手时,也不由得她们认真考虑。

        剩下的,就是推敲细节,并且与颜君泠商讨抵达建宁之后的具体事项了。

        我离开了谭箐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却发现薛槿乔与梁清漓正在里面聊天:“哎哟,这不是我们未来可期的大高手么?”

        薛槿乔转头见到我,微微笑道:“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比起清漓,实在是别有一番意味。而且比起我,以你的进步速度,估计等我踏入一流之境时,你也差不多了。我看该是我恭喜你才对啊。”

        我干咳一声道:“都是些小把戏,论到真正的武学修养与心神意志的淬炼,你那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比不了的。说真的,恭喜你,槿乔。从此薛家前途无忧了,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师父知道后,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她爽朗地笑道:“谢谢了。我能有方才的那番领悟,其中也有部分多亏了你呢。”

        我啧声问道:“哦?这我倒没想到。武道的精神和拳法意志都是如此独特且自我的东西,我何德何能,能够在这其中有所助力?”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我是明白的。

        也许全天下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包括秦宓,有我这么了解面前这个昆仑天骄的心思与想法。

        不仅是她为之喜悦,为之骄傲的那些成就与往事,更包括那些让她黯然神伤,求不得,放不下的执念,与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薛槿乔对上我有所触动的目光,只是笑而不语,凤眸中流露出欣喜的了然。

        显然,她也知道,我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却因此更为开心了。

        她转而对梁清漓道:“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吃完午饭后咱们就要离开了,今晚早些休息。”

        我关好门后将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排清了,坐在梁清漓身旁问道:“洗澡了么?虽然早就知道来雪鹰镇这里不会待超过一晚的,一想到又要等至少两三天后才能洗个热水澡,我就浑身发痒。”

        梁清漓亲昵地依在我身上嬉笑道:“夫君不愧是从千年之后的天地来的人,比奴家平生所认识的大家闺秀都更爱洁净。”

        我无奈地说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我比大燕最尊贵的金枝玉叶还要娇生惯养,这是时代的不同,没办法。”

        梁清漓若有所思地说道:“相对之下,奴家在梁小姐的掌法中所感受到的,可一点也没有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做态呢,这是做不了假的。她其实与奴家才相差不到一年之龄,又是从小在薛家,昆仑派这种地方长大,心中却仍然有那么多的热情与那么强烈的迟疑……”

        我接着她没有说完的话道:“让你想起你自己了么?”

        她感慨道:“是的,夫君。奴家有些明白为何你能与这么多身世处境截然不同的人成为知己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似之处,与不相似之处其实一样多,只是需要一点机缘去发现而已。哪怕是二十多岁便有望成为一流的天之骄子,奴家也在她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没错,只要有意愿,总能找到共同话题的。何况,你们虽然是性格十分不同的人,却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们能当上朋友,我一点也不奇怪。”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梁清漓的思绪。她歪着头端详了我片刻,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不置可否地说道:“夫君是这么想的么?有意思。”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啊?什么有意思?你不这么觉得么?”

        梁清漓只是摇了摇头道:“夫君可别忘了,严格来说,薛小姐是奴家的情敌哦。”

        听到这话,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小心地回答道:“我觉得不至于吧,我在汴梁时跟她聊过一次,把话说开了。嗯,那时我很诚实地告诉她,我确实对她有过好感,甚至在那一刻里,也仍然无法说不喜欢她,但终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心意,所以只能退后一步做朋友和幕僚。那时便她反过来让我不用太纠结,她其实比我还洒脱来着,从认识她便一直如此……”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离开京城之前的那番对话几乎明着告诉了我与梁清漓,这位看似洒脱豪爽的天之骄女,其实并没能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拿得起放得下地放开这份感情。

        而今日在那份淋漓的精神交锋中所感应到的心思,更让我无法相信自己这番说辞。

        梁清漓失笑道:“夫君,这话说的,怕是谁都无法相信吧?她其实还未能将你放下了。而奴家觉得,你亦如此。”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地低下头道:“这我无法抵赖,所以才更伤人,不是么。此间事了后,如果顺安被朝廷收回了,咱们回越城。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回汴梁,去过咱们的小日子。薛槿乔……每年过年时跟她拜个好,除此之外就只得敬而远之了,直到我把自个儿的脑袋和心意给顺理好,能够放下这段本就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好好当一个称职的夫君。如何?”

        梁清漓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夫君一直是奴家心中最好的夫君,哪怕他告诉奴家自己其实是个花心大萝卜时,也从来没变过。”

        我苦笑道:“那是你太宽容了。”

        梁清漓突然声音降低,语气说不出地惆怅:“如若是什么其他奴家不认识的女子,这么做倒也罢了。但对方是薛小姐,奴家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对待她。毕竟,除了是夫君的朋友以外,现在薛小姐她也是奴家的朋友啊……这么对待她,太残忍了。”

        我提起握着她手掌的右手,捏了捏道:“对潜在情敌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就算是落在我自己身上也必须挑明的道理。”

        梁清漓将头靠在我肩上道:“夫君你且不要急吼吼地为了证明你对奴家的心意,去把薛小姐给快刀切乱麻了。”

        “不至于,不至于。不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就算我真的那么做了,她也会明白的。”

        梁清漓重复了几遍这句诗后,好奇地问道:“这句诗的意思很奇特呢,莫非说的是向往男女之情的僧人?”

        我摇头晃脑地说道:“没错,据说是我那方天地里一个转世灵童的西境和尚写的诗。他与彼时西境许多转世灵童不一样,到了少年时才皈依佛门,因此天性从未被约束,既想继续当和尚遵守佛法,又不想放弃天性和自己的红颜知己。精神上的追求落到实处是清规戒律,情感上的幸福落到实处却是要讨老婆过日子,这两者之间无法调和的冲突让他写下了这么一句诗。当然,放在我身上就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娘子不负卿,是不是一下子就变得意境低俗下流了?反正道理是一样的,既要又要的结果,一般都是一场空,这点我倒是跟大和尚意见相合。”

        梁清漓正听这典故听得入神,听到我胡乱改的诗句,一下子噎住了,嗔怪道:“夫君勿要乱说,这句诗虽然文思有所欠缺,但也情意细腻,这么一改编,顿时成了贪心不足的感叹了。唉……有时候,有这么一个情感丰富,又多愁善感的夫君,也有其难处呢。”

        我沉默了片刻后,拥住她道:“所以能有一个如此理解我,体谅我,却又不纵容我的娘子,是我一生之大幸,也是我无法不去愧疚与失落的源泉啊。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我,而不是这么一个三心两意的混蛋,所以哪怕要对其他人更冷淡,我也必须这么要求自己。”

        “也许吧。亦或者,夫君只是一个比常人执着于诚实的男子,以至于那些本应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都要执拗地说出来被奴家见到,否则会良心不安。” 她宠溺地亲了亲我的脸蛋,“好啦,虽然这么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夫君别纠结了。比起你那没有退路的想法,不如交给奴家来处理此事,如何?那样,无论结果如何,夫君都不用拧巴着,只得接受了。”

        我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后答应道:“也不是不行,我相信你会有分寸,处理此事也会做得比我更好的。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了?”

        梁清漓舒适地寻了个在我臂间的位置,轻声道:“放心吧,夫君,奴家不会乱来的。”

        “就算你不这么说,或者想要让我感到紧张才特意这么说,我也不会的,因为你可是清漓啊,怎么可能会让我失望?”

        “哼,看来奴家还是得偶尔耍耍性子,让夫君想起奴家是个小女子才对。”饶是嘴上这么说,臂间的爱侣听到我没有半分动摇的回应后,依旧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们第二天早晨收拾好东西之后,便见到李天麟和卓文雁前来道别。

        卓文雁平素骄傲得像只孔雀的脸孔难得地挂着有些耿耿于怀的表情,抿唇对我们说道:“祝你们好运。希望在你们回来之前,我能把武功上的这点毛病给治了,助你们一臂之力。师妹,清漓,三妹,你们要小心。韩良和唐禹仁,别拖她们后腿就行了。”

        我哭笑不得地与唐禹仁对她点了点头。薛槿乔温言道:“我知道你此次不能同行,一定有些失望,但刚好留在这里帮助师叔。”

        卓文雁黝黑的瞳中光彩有些黯淡:“槿乔,这次你又将我甩下了。无法去执行任务是我自己出了问题,这我认了。但我的坚持和苦修,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都还是没能让我离一流之境,离师叔所说的那份境界更近……你的秘密是什么?我自认资质,苦功,与悟性均不输人。那么,我究竟缺了什么?”

        “师姐,心境的感悟与意志的凝练只与自己有关,想通了就水到渠成,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我其实很理解你的困境……若我有什么可以建议的,那也许便是破釜沉舟。将自己置于死地,不成功便成仁。非是这样,没有足够的勇气打开新天地。”她诚恳地对卓文雁说道。

        卓文雁悚然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我是你,便会向家族也向乔家摊牌,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乔扬成婚,并且为此会坐死关突破一流之境,争取彻底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薛槿乔似有感触地说道,“我知道,你无理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的家族陷入困境。但是有时候,我们需要自私一点,为自己的未来做决定,哪怕会让人觉得你狼心狗肺,没脸没皮……我觉得师姐你需要一点外界的压力来推动你做出决断,而只要你能够顶住这种压力,我觉得以你的资质,肯定可以再进一步的。”

        卓文雁忍不住回首望向李天麟:“师叔……你觉得槿乔的建议如何?”

        李天麟淡淡笑道:“剑走偏锋,但未必不适合你。文雁,你的剑意比槿乔逊色,因为你是乔家的掌上明珠,从未脱离那份呵护也从未真正地被考验过。槿乔也理应如此,却在过去几年的危机与战场中,淬炼了她的意志与锋芒。你不是五台山的那些得道高僧,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没有得与失的起伏,无法让自己的意念带上真正的重量与光彩。你的婚约是凡俗赋予你最大的枷锁,但它未免不是一种磨砺。”

        “不过这些事,你我之后有很多时间去探究。”他转向我们,示意道,“建宁的探子所传回的情报,我已尽数交给你们。除此之外,若要易容的话,军营里还有些存货,可以用上。当然,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辎重也尽管开口。剩下的,便看你们的了。”

        薛槿乔肃然行礼道:“放心吧,师叔,我们很快便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收拾了行李,并且让唐禹仁都为众人易容了之后,我们出了军营开始往东南方前进。

        一路上,我与谭箐每天都会与颜君泠交流信息,讨论她在建宁的见闻。

        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颜君泠已从不起眼的武林小卒子,爬到负责建宁治安的巡检队里统领数个三流高手的十人队什长。

        若不是不想显得惊世骇俗,她甚至可以直接展现出接近二流高手的战力,被纳入宁王军中为武林高手划分出的“虎贲军”或“飞鹰军”当个小头目。

        饶是如此,她也是建宁巡检队里不大不小的一颗冉冉新星,也因此得以接触到不少内幕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一桩便是,建宁的花间派确实与宁王府闹矛盾了,而这份矛盾能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演化到成为了这么个半公开的状况,自然是有多层错综复杂的原因。

        不过让这些埋在合作蜜月期下的隐患之所以浮到表面上来的引子是如此荒谬,以至于我和谭箐一开始听到颜君泠的结论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说,两者之间之所以关系出现裂痕了,是因为……宁王准备把人人有功练的那一套,推广到整个顺安,让治下的所有子民都能快速炼成青莲力士???”

        颜君泠回答道:“没错。深层次的原因难以揣测,到底是他真的信自己宣传的那套,走火入魔了,还是本来就想裹挟着平常百姓来一手武侠版的全民皆兵,谁都说不清。但是原本只在建宁开了两个地点的那个来者不拒,只要通过考核均能传授武功的『讲武堂』突然又开了十个新的分堂,每月都有成千上百的人被吸收进去,传授青莲教的『玉莲诀』,并且传授基础拳脚功夫与内功。”

        “花间派难道是因为反对这点才闹矛盾了?”

        “这是部分原因。花间派在过去几年有宁王的扶持低调发展,武学有根基的弟子辈已有数百,这些都是在大燕各地帮忙执行任务,管理新人的重要中坚力量。据我所知,她们虽然将牝牡玄功贡献了出来,但是仍然保有相当的自主性,并不是所有修习牝牡玄功并且成为青莲力士的女子都会被吸收入门派。事实上,她们还是相当挑人,得以正式拜师的弟子更是能够自动成为青莲力士,享有优厚的区别对待。因此对于许多女子来说,能够加入花间派是件趋之若鹜的好事。现在就不同了,一切以讲武堂的运转为重。”

        谭箐好奇地问道:“宁王推行的这份新政令若是真正扎根了,则代表青莲力士的数字会成倍增长,花间派不仅可以壮大自身的数量,所依赖的势力也会越发强大,为何会反对?”

        颜君泠为我们分析道:“事实上,我一开始也没看清为何她们会如此反对,但是隐晦地接触到一些建宁城中的门派中层之后才明白了。如果按照宁王的计划这么发展数量的话,花间派必然会需要让渡部分自主性来允许宁王府插手她们的人事管理,因为她们目前的组织已经扩张到极限了,需要时间来消化,宁王府却是没有这种时间来让她们自己内部解决。”

        “而自从青州战败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听说,仅仅是听说啊,宁王府还多了两层要求,其一是连炉鼎派那些作风豪放的女子,若是没有过双修对象,也得在宁王军中寻个未曾匹配对象的将领双修,说是战事紧张,每一分可利用的力量都必须贡献出来。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她们饶是不喜,也不至于决裂。但另一层要求则触碰到忌讳了,那便是要圣女与宁王双修。如此双管齐下,才让她们感觉到存在性的危机,也令这份不和难以被掩饰。”

        我有些惊讶:“我是曾经听到过些许传闻,说宁王本人未曾与人双修过,但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遇到适合的对象?”

        “没错。据我的观察,宁王其实不像是个贪恋美色的人,所以如此要求,要么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要么就是因为他觉得唯有凌秋函这个级别的高手才适合他。原本他曾经提过这件事却被婉拒了,也没有强求,这次却态度相当坚决,也许是被青州的失利吓到了,想要增进自身的修为吧?”

        我不禁点头道:“李天麟这个天下顶级的大高手也表示了,在这方天地里,最管用的还是修为境界。宁王若想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也不足为奇。这却恰好方便了我们见缝插针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