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连好几天任凭都闷闷不乐,他只要一闭眼成雁的形象在脑海中闪现。

        他甚至深深地自责,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使她受到了伤害,从而使她走上了绝路。

        他对裴京更加厌恶,甚至仇恨。

        他也恨自己太懦弱,不能挺身而出揭露裴京的丑恶嘴脸,骂他个狗血喷头,扇他几个响亮的耳光。

        一连几天晚上,任凭都做同一个梦。

        他梦见他和成雁仰面漂浮在九寨沟雪山下的最大的那个海子中央的水面上,成雁面带微笑,长发漂在水中,他们的周围漂满了五颜六色的树叶,湖水清得发绿,一群群的游鱼在他们身旁徜徉,像游在空气中一样。

        有几只花花绿绿的鸟唱着歌在湖面上盘旋,成雁高兴地和它们说着话。

        湖水就像一面镜子,周围映着蓝天白云和青山,树在水中的颜色和岸上一模一样,有碧绿如玉的,有金黄灿灿的,有红红如血染的。

        还有那远处的雪山,孤傲地直插云霄,白白的雪亮得让太阳失去了光辉。

        但是梦毕竟是梦,现实总是将梦击得粉碎,况且忘记一个女人的最好方法是想另外的女人,现在他不用专门去想,黄素丽就在自己身边。

        渐渐地他就又融入了火热的生活,融入了火辣辣的情欲,还有那像流水一样流不完的审批工作。

        天气开始热起来,太阳光就像一把锐利的剑,原来是斜斜地刺过来的,杀伤力有限,现在是直直地刺了,当然就猛烈得多。

        人们开始躲避它,像任凭这样的有车一族,几十米路程也不步行,而是钻进那有着凉凉的空气的汽车里,让它拖着到达目的地。

        坐车实在是有一种优越感。

        看到街上行人大汗淋漓地顶着太阳之剑,就像站在岸上看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中挣扎,说是幸灾乐祸吧,有点太损,起码也有一种安全、舒适感。

        天气的转换为送礼者提供了借口,于是任凭的办公室里常常就有“梦特娇”、“鳄鱼”短袖T恤衫、高档西裤到货,有时连女士的都有,显然是考虑到了他的妻子。

        于是任凭的穿戴打扮就上了档次,“人是衣裳马是鞍”,很快就变得精神了。

        这天星期一,任凭一上班就接到一个开会的通知,况且人人都不得缺席。

        任凭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那里的后座已经坐满了。

        如今开会时,人总是向后跑,来得最早的坐到最后一排,谁来得晚谁坐前头。

        这也难怪,开会总是一件乏味的事情,领导冗长的讲话让人不忍卒听,又不好溜号,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

        但是坐后面就有许多妙处。

        首先是可以小声地发点议论,或者交谈些生活中的趣事,其次是可以拿张报纸来读。

        再说万一受不了了也可以以解手为名溜之乎也。

        会议室已经坐了四十多个人,机关总共五十多人,局领导占了五分之一,局长副局长五名,书记、纪委书记两名,还有三名调研员,剩下的就是正副处长占了大半,还有正副主任科员,实际上当兵的只有十几人,大都是工勤人员。

        今天的会议主要头头脑脑们都参加了,看来是一个挺重要的会议。

        连局长照例是去得最晚的,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象征着在这样一个圈子里他是至高无上的。

        据说当年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故意显示自己的权威,大家都在会议室等待时他却故意姗姗来迟,坐下后又让服务员上饭,自己一个人大吃大嚼,结果在座的各位高官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毛泽东吃完后又大模大样地擦了擦嘴,才慢慢地开始进入正题。

        这就是政治,政治是等级森严的,谁在上面谁在下面那是一定的,不能乱了章法。

        有人形象地比喻说官场上的人都像是在树上的猴子,有的猴子在上,有的猴子在下,在下面的猴子只能看到上面猴子的屁股,而上面的猴子往下却能看到很多猴子的脸,真是形象极了。

        连局长开始讲话了,他的话音不高,但是通过扩音器的放大也能听得清,现在除了两个副局长还在交头接耳外,别人都注视着他的脸,好象那里正放着一部美国大片。

        这部大片的高潮低潮决定着每一个人的命运。

        原来是机构改革的事。

        自从朱(rong)基总理宣布国家机关要减员一半的消息以来,机关里一直都流传着地方政府要减员百分之几十的消息,现在已经说了三年多,火终于烧到了自己的头上。

        市委的文件说全市机关公务员要削减百分之二十,鼓励辞职,并且给予很高的辞职费;年龄大的提前退休,况且涨好几级工资。

        文件对全局领导的职数也作了规定,规定领导班子为一正两副。

        每一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年龄大的开始算自己的工龄,看看该拿到多少退休工资,局长们也不轻松,心里琢磨着其他局长的年龄,看是该他下还是该自己下。

        现在他们的唯一遗憾是想当初自己太老实,填档案上的年龄一栏时怎么不填小几岁呢?

        他们是那么害怕退休,一退休就宣告政治生涯的结束,宣告权力的终结。

        很多老干部退了休以后很快就百病缠身,甚至很快故去的现实,使他们对退休有一种恐惧。

        最感到无所谓的是像任凭这样的中青年人,无论中国外国,无论怎样改革,公务员队伍总是解散不了,解散不了就得有人干活,干活离不了这一批既年富力强又熟悉业务的中青年人。

        即便是西方的公务员制度也有职务常任这个大原则。

        一位副局长很快就把文件念完了,下面是纪委书记专门讲腐败问题。

        说是有些人收了人家的钱不办事,让人家告到了纪委,希望这些同志赶快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纪委书记讲得很严肃,但是他的话很值得推敲,好象收了人家的钱办了事就是合理的了。

        廉政问题是个大问题,纪委书记几乎每次都讲,但是也没听说谁不廉政。

        连局长是最后讲话的。

        他讲的话往往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这就是一把手的水平。

        比如反腐败问题,他一说就是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命运,关系到中国的未来。

        所以务必请同志们把廉政建设摆到重要的议事日程上来。

        讲到机构改革时,他要求大家要讲党性,讲原则,一颗红心随时作两种准备,以健康的心态接受组织的挑选。

        但是,他的话讲着讲着,不知怎么地就扯到了家庭问题,对,可能是从吃饭讲到家庭的。

        他先讲共产党是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不管是被精简掉,还是留下继续当公务员,都会有一口饭吃。

        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都有老婆孩子,老婆孩子还要吃饭呢。

        当然也有没有老婆孩子的,未婚青年不用说了,但是有家庭的不能随便离婚。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关系着整个社会的稳定,随便离婚怎么行?

        下午的时候皎月突然打来电话,柔柔地说想任凭了,让任凭过去玩。

        并嗔怪地说他十几天没见,连个电话也没有,是不是将她忘了。

        任凭慌忙解释自己实在太忙了,单位家里都很忙,单位正在机构改革,不好好上班就会丢掉饭碗,家里小孩骨折了,所以事情也比较多。

        皎月说,来打麻将吧,现在是三缺一,上那个鳖孙班有什么意思?

        也不多发一分钱吧?

        任凭在电话里感觉她说话的口气和以前大不相同,明显地世俗化了,在电话里也不好指责。

        再说他有什么权力去指责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契约只有肉体关系的女人呢?

        任凭决定到皎月那里去一下,全当是散散心吧。

        尽管过去了几天,成雁的事仍然搅得他心烦意乱,特别是裴京,他们见面时最多是打个招呼。

        如果照着任凭的心性,连招呼都不想打,但这是裴京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不能不理。

        任凭每当见他时,都觉得胃里的东西向上翻。

        任凭让徐风把自己送到皎月住处的那条小巷,然后步行向小巷深处走去。

        这里是一个都市村庄,村民的房子盖得密度非常地高,几乎是见缝插针,房与房之间只留一个五尺宽的过道。

        任凭觉得走在这样的小巷里,似乎不是在城市里,而是在什么大家的院落。

        小巷的入口处,有几个卖水果的小摊,任凭买了几斤苹果掂上,敲开了一栋楼四楼的一间房门。

        皎月出来开了门,把任凭让进去。

        原来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了,除了皎月外还有丽丽,还有一胖一瘦两个年轻男人。

        皎月穿了一件超短裙,雪白的大腿裸露在外面,上身穿了一件无袖短衫,两只如玉笋般的胳膊垂来垂去,像是荡着的秋千。

        任凭觉得皎月变了,起码从穿着上更像烟花场上的女人。

        房间内一张大大的席梦丝床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一台电视和一件可拆卸的简易挂衣柜又占去了房间的四分之一,房间里的剩余的一块水泥地上布满了旧鞋、女人胸罩、内裤、臭袜子之类的东西,而一张简易小方桌就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间,那个胖胖的男子和丽丽相对而坐。

        小桌上散散地放着一副黄色的麻将。

        丽丽催促说快坐快坐,皎月招呼那位瘦瘦的正坐在席梦丝床上看电视的瘦子快坐。

        任凭说,你们人已经够了,我就不打了。

        皎月说咱们俩一班,打他们三个。

        任凭坐在一张低矮的小方凳上,皎月在他身后的床上坐下,用她那玉一样的双臂缠住了任凭的脖颈,嘴慢慢地凑到他的耳朵上来,轻声地说,我想死你了。

        说着嘴就咬住了任凭的耳轮,任凭觉得有热热的泪滴到了脖子里。

        他顿时觉得乱了方寸,垒牌的手不听使唤,几次将牌垒得仰面朝天,丽丽发现了秘密,高声笑着说,咦,咦!

        三天不见,急得就像狗不得过河一样!

        老鸹吃桑葚——也等到黑啊!

        皎月不好意思地骂着说,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上次你当着我的面差点和你老公干起来,我都没说你,现在我和俺老公亲热一下你就吃醋了,啥人吧你!

        任凭觉得不太习惯这种称呼和亲热方式,他轻轻地把皎月的胳膊拿开了,理由是影响打牌,皎月缠住不放,只是在身后磨蹭。

        他们打的是普通的推倒胡,不象李南山他们打得那么花哨,也不带“跑、抵”之类的加码。

        一次的赌注也不大,五元十元,最高十元。

        他们玩了一个多小时,各自散去。

        别人一走,皎月就扑进任凭的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皎月边哭边说,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一连十几天抛下我不管,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任凭说想,只是太忙了。

        皎月说你说瞎话,又不是隔十万八千里,也没有隔着刀山火海,抽一会儿空就不行吗?

        任凭一边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一边抚摩着皎月那细嫩而又充满弹性的皮肤,直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摄去了。

        皎月柔媚地说,我们做爱吧。

        她说得那么轻松平常,就像说吃饭和喝水一样。

        任凭感到吃惊,才这么十几天,皎月就变得这么职业化了吗?

        但是这种念头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又迅速被燃起的欲望压了下去,一切都被欲望控制住了。

        皎月的身体依然那么迷人。

        以至于惹得任凭的动作幅度大得惊人,他像是浪里的一条鱼,跃起来又沉下去,反复多次。

        如果当时有录像机把这种镜头录下来,肯定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

        估计那张席梦丝床是低劣的产品,否则弹簧不会*“咯咯嘣嘣”响得那么厉害。

        任凭大汗淋漓,黏黏地粘在皎月的皮肤上,每当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像揭油毡一样地响。

        结束的时候,任凭发现自己的身体上沾有血丝。

        皎月说,可能是自己的例假还没有完全过去。

        任凭用卫生纸揩去秽物,穿上衣服。

        皎月静静地躺着,像一俱汉白玉雕塑一样。

        任凭又一次惊叹造物主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