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酒吧。

        共有三层,最下边一层是大厅和舞台,二楼有一半是包间,另一半则是半开式的一个大厅,从这里既可以看到一楼的舞台,又可以独立于整个酒吧之外,最适合开小型的PARTY,司皇英的生日聚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

        三层则全部是包间,这里每天的生意很好,一般从十点开始人就多起来,到凌晨三四点种人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这是一个都市人大聚会的地方,光临这里者有年轻的情侣,有中年的婚外恋者,还有一家三口来潇洒者。

        当然这里也是年轻同性交友的好场所,同时也是谈生意的好地方,找一僻静角落,要两杯咖啡啜饮,便于人们思考,也有利于进行思想的拉锯战。

        任凭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位于二楼南侧的小聚会厅,见司皇英和她的七八个同学已经在那里了,她们分成两个小台围坐在点着蜡烛的小圆桌旁,正小声说着什么。

        在小厅的尽头,是一个由三人组成的简单乐队,有撒克斯管、长笛和小号三种乐器,还有一架小型的架子鼓。

        司皇英见李南山他们来了,赶忙起身迎接,并让服务生再摆一张小桌来。

        桌子上也摆上了同样的蜡烛,服务生将蜡烛点燃,蜡烛在水中摇摇晃晃地燃烧着,象是一条柔弱的生命在风雨中飘摇。

        这时司皇英的一位女同学站起来用略带方言的普通话说:“今天是我们的好友司皇英的二十岁生日,同时我们又很荣幸地请到了市政府的两位处长,还有晚报社的记者,我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二十岁是如花的年龄,有着诗一样的梦想。让我们跳起来,共同为司皇英同学的生日祝福吧!”

        说毕,乐队音乐便响起来,这是一首华尔兹舞曲,速度漫漫的,很轻柔。

        司皇英的男朋友首先起身邀请她,两人漫漫步入了舞池,司皇英依偎在他的肩头,缓缓地挪动着脚步。

        这时李南山站起来朝任凭崔子建大声说:“跳起来吧,朋友们!”说着走向一个高个子女孩,弯腰作了个邀请的姿势,那位女孩站起身,脸上荡起一层羞涩的红晕。

        徐风也起身邀请了一位小个子女生,跳了起来。

        任凭本来是不善跳舞的,他只是十几年前在学校时学过交谊舞,但是效果不佳,虽然也能走上几步,但是碰到高手总是贻笑于大方之家,其实跳舞有一半是自信,首先你要在心理上压倒对方。

        这样你的步子始终保持不乱,即使不小心乱了,也能及时加以调整。

        这时剩下的那几个姑娘各自配对跳了起来,只有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穿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双手支住面颊坐在那里,眼睛盯住地面上的纷乱的脚出神,任凭鼓起了勇气,走上前去,盯住姑娘的眼睛,左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谁知姑娘却说:“对不起,我不会跳。”

        这种情况下如果男方放弃,那么就没有下文了。

        但是大部分内向的女孩此时都会推辞一下,因为她们往往是会走上几步,但是跳得不是很娴熟。

        也有很谦虚的,但是此时的情况大都是因为她们看不上男方,或者觉得男方令人厌恶。

        任凭虽然不象李南山那样英俊,但是凭自己的感觉还不是那令人特别讨厌的人。

        于是就接着说:“不会我来教你。”

        姑娘此时没有退路了,只好站起来和任凭一起步入舞池。

        任凭感觉到这位女孩是跳过舞的,但是确实不是很熟练。

        但这正应了任凭的那两把刷子,因为他的舞技仅够走平步用的,花步他是不会走的。

        两人就这样随着舞曲走着,任凭忍不住地想,跳交谊舞的根本动力在哪呢?

        恐怕还是男女之间的性吸引,要是两个同性在一起这样走来走去又有什么劲呢?

        除非是同性恋者。

        任凭握住那姑娘的温柔湿热的小手,俯视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姑娘的脸是圆形的,眼皮虽然是单的,但看起来很亮,鼻子稍翘,显起来很调皮。

        “你叫什么名字?”任凭轻轻地问,嘴巴向她的耳边靠了靠。

        “黄素丽。”

        “家是哪的?”

        “信阳。”

        “我家周口的。”任凭主动说。

        “是农村的吗?”黄素丽问。

        “看过贾平凹的《我是农民》这本书吗?”任凭反问道。

        “看过。我最喜欢贾平凹了。”黄素丽欢欣鼓舞地说,刚才板着的脸开始松动了,象是一朵蓓蕾遇到了春风。

        这时舞曲停了,跳舞者纷纷坐到一侧的圆桌旁,任凭轻轻地将手扶在黄素丽的后腰上,又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口中绅士般地说声谢谢,两人很自然地坐在了一起。

        “喝点什么?”任凭主动问。

        “来杯咖啡吧。”黄素丽说。

        任凭招呼服务生来两杯咖啡。

        不多时服务生就手端托盘过来了,作了一个左膝将要跪地的标准动作将咖啡放在二人面前。

        任凭又作了个请的动作,自己也端起了咖啡。

        “我就是贾平凹作品中的农民。”任凭啜一口咖啡说。

        这时舞曲又响起来,这次是一支快四的曲子。

        任凭看见李南山已经和司皇英手牵着手走向舞池了,司皇英的男朋友呆呆地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杯可乐样的饮料出神,这时一位胖胖的女孩到他的面前,好象是邀请他跳舞,他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萨克斯管的声音雄壮而激越。

        “可你不象,一点都不象。”黄素丽一只手托着杯底,一只手玩弄着杯体说。

        “你看我西装革履不是?那是表象,我骨子里是农民。”

        “可你是处长。”

        “我是农民处长。”“哈哈!农民也能当处长?那没人上大学了。”黄素丽笑起来,露出了好看的虎牙。

        任凭和黄素丽聊着天,两人都不提跳舞的事了。

        他发现黄素丽其实很美的,人说才女不美,美女不才,听说清华北大的女生最丑,南开复旦次之,中专的学生最漂亮。

        今天这几个女生可是超过了平均水平。

        “其实很多时侯人的生命包括际遇是无法选择的。象刘恒写的一个电视剧本里说的,天上的雪落下来,落哪里它是无法选择的,落到树叶上和草地上它就能享受到芳香,落到粪坑里就要忍受臭气,落到马路上它就要被人践踏,就会成为黑的雪。”任凭说。

        “那也太宿命了吧?人很多时侯是可以自主的。他说的那是雪,如果是一个人坐着滑翔机飞翔呢?”黄素丽不以为然。

        “但是很多时侯人更象一粒雪,从天上飘飘忽忽地下来,要受风的裹胁,况且是东西南北风,很强的风。象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谁能逃得了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还有,象人托生的时候,如果生在官宦之家,那他就成了王公贵族,如果生在偏远的乡村,那他就成了农民。”任凭继续继续为自己的论点寻找着论据。

        “即使生在偏远的乡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象司汤达小说里的《于连》就是。还有像我们凭考试进入城市上大学的学生,也是通过努力才达到这一步。”黄素丽举例子说。

        “那你是幸运儿,很多人很有才华,但是却无能力上大学深造。”

        “那也可以自学成才。”黄素丽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这正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谁反谁正呢?

        客观现实和主观能动性之间,有时是前者的作用更大一点,有时则是后者发挥得更好一点,这又和具体的情况有关,又和客观的情况有关。

        这真是一个理不清的命题。

        这时楼下的舞台上热闹起来,鼓声如雷,歌声震天。

        一名男歌手系着头巾,穿着露脐上衣,怀抱吉他,声嘶力竭地唱着崔健的摇滚歌曲,很另类的样子。

        唱到高潮处,台下上去了十几个男女观众共舞,更有疯狂者,将一瓶打开的啤酒浇向那歌手,歌手也不躲避,任潇潇酒雨洒江天。

        任凭看了看李南山崔子建他们,他们各自跳得都很投入,特别是李南山,娴熟的动作简直让人无法挑剔,花步、旋转、进退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天衣无缝,司皇英还真可以,步步都能跟得上。

        女人有天生的舞蹈细胞,因为她们对音乐节奏有特殊的感受。

        很多女性并没有学过跳舞,甚至连初级的培训班也没有上过,但是同男人跳起舞来却应对自如,步伐不乱,简直是奇迹。

        也许女人是琴弦,会弹琴的男人稍加拨动,就会发出美妙无比的声音。

        司皇英的男朋友孤寂地坐在最里面的圆桌旁,眼中冒出嫉妒的光芒。

        司皇英显然亲近了李南山而冷落了他。

        这时,乐队吹奏了一曲舒缓的四步舞曲,李南山几乎是没有休息,又和司皇英漫舞起来。

        这次他们贴得更近了。

        看得出,李南山是故意将身体凑上去的,但是司皇英也没有有意躲避。

        他们边跳舞边耳语,一会儿李南山的耳朵伸过去,一会儿他的嘴又凑到司皇英的耳朵上去。

        她男朋友见此眼中的火都快崩出来了,他快步走向司皇英,说声:“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然后拂袖而去。

        司皇英追到门口,见他没有回头,只好悻悻地回到二楼。

        大家见此情景,也都没了趣。

        李南山走到司皇英面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还用问吗?一切你都看见了。唉,真是让人扫兴。”司皇英不快地说。

        “那咱们走吧?服务生,买单!”李南山掏出了钱包。

        这时徐风和崔子建两人也都争着买单。

        但服务生却把单子给了李南山。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司皇英感激地说。

        “我们跳舞我们买单,天经地义。”李南山边将钱包装进了西装上衣的兜里边说。

        “怎么样?咱们回去吧?”任凭半是对李南山、半是对身旁的司皇英和黄素丽说。

        “你们先走吧,我们打车走。”黄素丽对任凭说。

        “我们有车,送你们一下吧。”任凭说。

        黄素丽和司皇英都坚决不肯。

        “那就算了,后会有期。”李南山说。

        “bey bey!”

        “拜拜!”

        这时任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一点三十分,怪不得乔静着急。

        乔静问任凭现在在哪里。

        任凭说在一家饭店,正在喝酒。

        马上就完了。

        乔静叮嘱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大家坐在车上评论着今晚的舞会。

        徐风说:“今天李哥表现得可以啊,可以说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这种胜利来之不易。起码经济上损失了不少,得一千多吧,南山?”崔子建说。

        “一千二百元整。”李南山一字一顿地说。

        “任凭也可以,谈得那么投机。”子建嫉妒地说。

        “李南山最划算。”任凭这样说,却不说下文。

        “此话怎讲?我除了多费千把快钱,和你们有什么不同?”李南山不解地问。

        “不能这样说。第一,你虽然费了钱,但你落了好名声,这些姑娘们都知道你仗义疏财,为你下一步的行动打下了基础。第二,你和今天最漂亮的姑娘跳舞,并且撵走了她的男朋友,这是雄性动物的骄傲啊!”任凭分析得头头是道。

        “有点道理吧。不过要想博得漂亮女孩的欢心,还非得有两把刷子不可。这是集古今之经验得出的结论。《水浒传》中的王婆告诉西门庆:要想得到潘金莲必须得有五个字,就是潘、驴、邓、小、闲。潘就是有潘安之貌;驴就是东西要大,性能力得好,不能有阳痿早泄之类的毛病;邓就是要象邓通一样有钱,邓通知道吧,那是何等人物?直接可以造钱,谁能比得上!小就是能受气,装小。象刚才那位气走了的男士就不具备这点,我估计他将从这场竞争中淘汰出去。闲就是有时间,忙得象总理一样,每天安排会见十几个国家的大使,晚上还得参加两三个晚宴,也没时间谈恋爱。以上五点是缺一不可,还有一点——这一点是我加的,那就是要稳,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象刚才任凭急着要送人家回家,不行。”李南山滔滔不绝地说。

        “我那是礼貌,你当我是真要送?那么多人,我们每人腿上坐一个也送不完。”任凭打断南山的话说。

        “当然我是想说明这个道理。不是单指你这件事。”李南山说。

        “你没听孔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