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和这个应该叫做苏瑾的女孩一样,也是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也很高,容貌也很亮丽,不同的是她丰满的身材和一对勾人心魄的眼,似乎更应该出现在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身上。

        我不得不承认,就对少男来说,她比苏瑾更有杀伤力。

        这就象一个人吃素的时间太长,肉就成了最好的美味。

        要知道学校里从来不缺苏瑾这样的邻家妹子,但象她这样带着点风尘味道的漂亮MM可就是稀有动物了。

        她身后面是一个高大的男孩,模样有点像金城武,十分英俊,长长的头发随便的扎了个巴乔式的马尾辫,很有些艺术家的气质;双手亲昵的环在那女孩的腰间,静静地看着我。

        也许是同性相斥的心理在作怪,我总觉得那男孩的眼光里隐藏着敌意,不象那个女孩很大胆而又直率的注视着我。

        也是她首先打破了沉寂。

        “我叫陈放。”女孩大方的伸出手。

        “王欢。”我只是象征性的握了握她的手,因为在我伸出手的时候,眼角馀光里的苏瑾竟是那样的失落。

        男孩只是应付了我一句∶“我叫郑智。”便对苏瑾道∶“都7点啦,你饿不饿?咱们一起吃点饭吧。”

        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从早晨到现在,我一口饭也没吃,肚子自然起了反应。

        “我不饿。”苏瑾好象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我还是听得出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那个叫郑智的男孩可能还沉醉在方才的激情里,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苏瑾的变化∶“那我和陈放去餐车了,你要是饿的话,我包里有可乐和方便面。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带点回来也成。”

        二人世界向来是排他的。

        陷入情爱的少女少年最希望的是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一点,我原本有深刻的体验,可这一刻,我胸中竟燃起了怒火。

        倒是陈放似乎不想把同伴甩下∶“走吧,苏瑾。”又冲着我笑道∶“要不,你也一起来,怎么样?”

        我自然谢绝了她的邀请,苏瑾也很坚决的摇摇头。

        陈放犹豫着好象还想说什么,但郑智的骼膊明显紧了紧,脸上也露出些些不高兴的神情。

        站在他身前的陈放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明白腰间突然传来的压力是什么意思,只好冲我们摆摆手,和郑智一同往餐车走去。

        就在郑智他们转身的那一刹那,苏瑾的脸上已布满了痛苦和委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结合部冷的原故,她的身子哆嗦起来。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是那样的熟悉,尘封已久的一段往事蓦地涌上心头,十多年前,我也和苏瑾一样被我的朋友抛弃了∶原本是一体的三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对小情侣和一个孤零零的我,初恋的失败和朋友的弃我如敝履完全摧毁了我的自信心,我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直到妻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想我完全理解了苏瑾,如果失恋对她这个年龄来说还是生命中可以承受之重的话,那么朋友的背叛恐怕是致命的。

        宿酒最醉,毒花最美,朋友最伤人。

        看到苏瑾无助的样子,我心里满是怜惜,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骼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她,她已经倒在我怀里,“哇”地哭了起来。

        我顿时手足无措,除了妻,我从来没和其他女人靠的这么近!

        我的手僵在离她后背三寸的地方足足有三、四分钟,才想起来把它放在车厢墙壁上来保持我身体的平衡。

        “他们┅┅不要我了!”苏瑾泣不成声。

        我一面感叹造化弄人,让同样的悲剧不断的重演,一面斩钉截铁地道∶“他们不是朋友!”

        显然,我的话给了苏瑾很大的冲击,头离开了我的肩膀,边抽泣边重复我的话∶“他们┅┅不是朋友?”

        她哭的厉害,脸上除了泪痕还有清鼻涕,一脸的狼藉,让我恍惚间觉得怀里的似乎不是苏瑾,而是在外面受了别人欺负回来喊冤的女儿。

        “他们不是朋友!”我望着她的眼,肯定的说∶“他们只是你的同学,最多是你的同学里比较熟悉的两个。朋友┅┅”我顿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几张熟悉的面孔∶“朋友是能和你呼吸与共,福祸与共的人,他们是吗?”

        “可我喜欢他。”苏瑾呢喃道,脸上却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所以说,他们不是你的朋友。那个男孩子可以不喜欢你,但如果是你的朋友,他就不能不关心你的感受,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其实我很明白像苏瑾这样的年龄,怎么可能处理好三角恋情这样复杂的感情游戏?

        象我也是在有了妻以后,才明白了我那两个朋友,那时他们也分了手∶女孩去了一个我当时很陌生、后来却很熟悉的城市,男孩则在我结婚时成了我的伴郎。

        但是不破不立,我不想把我的感情故事当作教材讲给苏瑾听,只好对不起郑智了。

        “再说了,你现在还小,学业是最重要的。等你长大了,象你这样优秀的女孩,会有很多优秀的男孩抢着把你供在心里头的。”我急于重建她的自信心,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调都极真诚。

        苏瑾自然感觉到了,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我优秀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

        她停止了抽泣,头又重新枕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动也不敢动,在来往旅客的目光里,我极力让我的姿势显得自然。

        好半晌,她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望着我,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的心猛的跳了起来。

        除了妻以外,苏瑾并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女孩,原来的单位女孩子多,不少女孩子曾经直接或者间接的表达过同样意思,我都自然而然地回了一个“不”

        字,惹得她们骂我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那时候我的心都平静如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猛烈的跳动着。

        “不┅┅”我习惯的回道,但我看到苏瑾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时候,下面那些习惯了的台词却发生了变化∶“我不是喜欢你,而是很喜欢你,你就象我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我总算没忘加一个注解。

        “小妹妹┅┅”苏瑾的眼垂了下来,声音很空洞。

        “苏瑾,第一,我不优秀,更重要的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个女儿。所以,你是个小妹妹。”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苏瑾显然没有想到,很吃惊的望着我,但我脸上的表情却告诉她我说的是真话。

        她“噢”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们刚刚创建起来的融洽关系顷刻间瓦解了,黑夜带来的寒冷似乎就在这一刻冻住了我的心,也就在这一刻我想起来我还是个逃犯。

        火车依旧匆匆地开着,时间依旧匆匆地流过,苏瑾也依旧静静地靠着我。

        又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挺直了身子,咬着嘴唇,低声地道∶“谢谢你,我们回车厢吧。”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车厢,苏瑾便爬到自己的位上,头冲着墙板,一动不动地躺着。

        郑智和陈放回来地时候,她就象睡着了一般,就连她的上又传来细细的呻吟和“吱嘎”的响声,她的姿势都一变不变。

        不知什么原因,火车比正点晚了近一个小时,到北京的时候已是下半夜快1点了。

        带着倦意的郑智、陈放和一脸漠然的苏瑾收拾着行李。

        我因为要和列车员换票,所以只好把手伸向了苏瑾。

        “再见。”我尽量放松我的声线。

        在我仓惶逃亡的第一天,苏瑾你给了我久违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但我们还是再见吧,虽然再见恐怕已是下一辈子的事了。

        苏瑾没说话,可能是怕别人看到她哭肿的眼睛,她戴了副墨镜,让我没法看清楚她的眼里究竟流露出怎样的感情。

        倒是郑智和陈放听到我的话,跟我道了声再会。

        列车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可能是看我挺顺眼的,又奇怪我为什么买的到西安的卧却要在北京下车,便问这问那的,我解释了半天她才明白,又罗哩罗嗦的提醒我如何处理手中的这张票,直到火车快要重新开动了,我才得以脱身。

        北京的夜竟是出奇的冷。

        我走的匆忙,单薄的西服挡不住抖峭的北风,下车便是一哆嗦,也让我想起我应该在北京住上一夜了。

        凭着多年出差的经验,我知道星级越高的酒店对我越安全,那里对客人身分的查验大多是例行公事,不象是街头旅行社的大嫂们象是对待阶级敌人般的对待客人,再说我这一身打扮往低档旅店里扎也怪显眼的。

        在北京经常住的那几家酒店我是不敢再去了。

        权衡了一下自己的钱包,我努力回忆着有意无意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些三星级酒店的名称。

        站台上几乎没人了。

        我一面低头打着电话,一面紧跟着落在后面的零星几个人,不知不觉已经出了站。

        打了几个电话,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我和离火车站不太远的一家三星级酒店达成了交易。

        我还算满意地收了线。

        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的眼前站着一位少女,个子很高,戴着墨镜,背了把小提琴,静静地望着我。

        苏瑾!

        我绝对没有想到那句“再见”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诺大地广场上似乎只站着她一个人,路灯的惨白灯光投在她孤单的身子上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楚楚可怜,惊讶和着一种让我有些恐惧的莫名感觉使我傻傻地停下了脚步。

        “我想让你送我回去。”苏瑾的话细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下意识的四下望了望,广场上还有其他的人进进出出,但没有郑智和陈放的踪迹。

        我知道,在这寒冷的子夜,苏瑾又被朋友抛下了。

        一辆出租车滑了过来,“哥们,走不走呀?”的哥很长眼神的问道。

        “走!”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能够拒绝苏瑾吗?

        我知道我不能。

        拎起她脚下的旅行包向出租车走去,她跟着我一前一后钻进了车子,“××街的××大厦。”苏瑾靠在我身上,把地址告诉了司机。

        虽然隔着大衣,我依然清楚地感觉到苏瑾胸部的形状和怦怦的心跳。

        我紧张地抱着放在腿上的旅行包,似乎要遮住发生变化的两腿之间,其实苏瑾根本看不到那里,强迫着自己想些别的什么东西∶××大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离音乐学院很近,离火车站也不远,晚上的车少,应该很快就到了,到了也就没事了,我自己安慰自己。

        街上的车真的很少,和××大厦的距离飞快缩小的同时,我离我应该去的酒店也越来越远了。

        就在窗外的霓虹灯箭一般掠过的时候,一个念头掠过了我的心头∶在北京站的广场上,苏瑾应该早就看到了我,可她是无意中等到了我,还是有意的在等我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车子已经停下了,××大厦到了。

        苏瑾看出租车开远了,才领着我拐到了××大厦北边和××街垂直的一条马路上。

        马路两旁都是两三层高的楼房,古色古香的,显然是条老街。

        一阵北风吹过,苏瑾自然地挎上我的骼膊,偎在我身上。

        就这样走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也没有到苏瑾的家。

        我渐渐奇怪起来,那马路足足有两个车道宽,马路上不时有汽车开过来开过去,其中还有一辆出租车,可苏瑾她为什么不让我们坐的车开进来呢?

        又再走了五、六分钟,我们才在一座院子前停下,苏瑾轻轻的说了句∶“到了。”

        这院子的布局在京城很常见,一人多高的围墙将一栋三层小楼围了起来,因为是下半夜了,只零星的一两家还亮着灯。

        我看苏瑾仍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便把骼膊抽了出来,把旅行包放在了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脸,道∶“苏瑾,我就送到这儿吧。你上去之后,把靠马路这边的房间灯开开,我就知道你到家了。”那语气真的象是一位大哥哥关心着自己的小妹妹。

        作为一个男人,我很清楚如果我换一种说法的话,我和苏瑾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在方才路上的十几分钟里,理智击退了诱惑。

        对深爱着我我也同样深爱着的妻,我忍心背叛吗?!

        对单纯而天真的苏瑾,我忍心伤害吗?!

        “你送我吧,我爸爸妈妈┅┅他们┅┅都┅┅出国了。”苏瑾低着头,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都几乎听不清了,我也是配合着她的唇形才勉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如一阵飓风吹过我的心,我努力创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几乎被摧毁了。

        用仅存的一点理智,我推了苏瑾一把∶“快进去吧!”

        苏瑾愣了一下,抬起头使劲盯着我,我似乎能感觉到墨镜后面的目光是那样的锐利,以致我觉得脸上像被刺出了什么东西。

        短短的几秒钟对我来说有一万年那么长,直到她说了句∶

        “你┅┅是个笨蛋!”

        望着她飞快跑进楼的身影,我的心象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使我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笨蛋?

        不错,我是笨蛋,我真的是个笨蛋。

        我觉得有种东西从我的眼框里流出,流到嘴里的时候,那滋味又苦又咸。

        模糊间,三楼亮了一盏灯,又灭了一盏灯。

        结束了。

        在我转身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从我面前骑过,前座上的汉子顶着风使劲蹬着车,后座上一个少妇靠在他背上,脸上是很幸福的满足。

        马路上不时地有车开来开去,却没有一辆出租车。

        等了几分钟,我愈发感到冷。

        我想还是到前面那条××大街上堵辆车比较现实一点。

        马路对面看起来风小些,我便朝对面走去。

        刚跳上那边的路牙子,身后就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和着司机的骂声,一阵急促而轻灵的脚步声迅速向我接近。

        在我心有所悟的转过身来的时候,一个人扑到了我的怀里,一张炽热而颤抖的唇印在了我冰冷的唇上。

        我的大脑倏地一片空白,天地间只剩下了忘情拥吻的两个人。

        两张唇似乎彼此寻找了千年,再也不分开片刻。

        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吗?在那一刻,我想我做了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