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庆生悄悄地提了水桶,水桶里面满满实实地塞了一张网,又扛着铁锨喵悄儿地出了家门。
船都预备下了,是二蛋儿家的。二蛋儿舅舅打过鱼,置办下一条船,头年当兵走了,船却留给了二蛋儿家。平日里也没用,就那么扣在河边。
二蛋儿来得比庆生还早,见一个人影从雾焯焯中走过来,忙窜起来迎上去。庆生把网扔给他,让他背着,然后两个人走到船边,喊着号子把船掀过来,又一起鼓着劲儿推到河里。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边苇塘里的一个沟岔子,划船过去要半个小时。那个地方庆生经常去摸鱼,一个猛子扎到对岸,再沿着泥泞的苇子地走上个把钟头就到了。
今天有船,便用不着拐那个弯儿,直直地斜插过去要省事儿得多。
这个沟岔子是庆生无意中发现的,水也不深,浅的地方才到大腿根儿,深的地方将将够着庆生的腰。那一回,庆生本来是在那一片踅摸野鸭的,野鸭没撵着,倒发现了这个好所在,把个庆生乐得够呛。
好多的鲫鱼,还有大个的胖头。庆生后来寻思,估计是因为这里密布苇丛,人来的少,鱼的吃食也多,这才把鱼从大河里引了过来。那一次庆生可过了瘾,扑腾了一会儿就抓到了十几条。
可惜就是太不好走了,还要游回对岸,摸得再多也带不回去。为此,庆生着实地痛惜了好几天。后来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嘴馋了,庆生都要来这里一次,弄上几条大的,够吃上一两天的。为了这,可把平日里围着庆生转得那些小子们眼馋坏了,天天央告着庆生。庆生却牙关紧闭,绝不吐露一个字,一口咬定是扎猛子摸的。一来二去,大家也就气馁了,只是怪了自己没有庆生那浪里白条的本事。
本来是不想带着二蛋儿,但思来想去,庆生觉得还是带个帮手好。再说,船是人家的,往后还要用,给点甜头也说得过去。
两个小时的时间,庆生带着二蛋已经网了不少的鱼,虽然那些鱼有大有小,却个个壮实肥硕,不时地蹦起来又落下去,此起彼伏,现出一派勃勃的生机。在明媚的阳光映照下,波光鳞鳞的份外耀眼。
庆生招呼二蛋儿把船上的鱼筐拿过来,两个人一个捡大一个捡小地分别装了,细密的汗珠从两人红润的脸颊上淌下来,却因为收获的喜悦而兴奋地忘了擦拭。
顺着艾河往上游二十里就是宽甸县城,庆生随着爹也来过几次,平常的日子一般上来都是走旱路,水路这倒是头一次。
小哥俩互相轮换着摇橹,逆水行舟竟也飞快,个把钟头就已经到了地界。
和那次大长脸的交易不算,庆生和二蛋儿都是头一遭经历这样的过程。当初被张货郎一说,庆生立马被勾得蠢蠢欲动,但眼看真得要把抓到的鱼卖了,却咋也不知道怎么个开始怎么个结束。
庆生和二蛋儿把船小心翼翼地寻了个缝隙靠了码头,找个地界儿拴好,抬着两筐鲜鱼上了岸。让庆生和二蛋儿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小哥俩抬起头,竟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聚过来问了:”
这鱼卖么?“”卖啊!卖啊。“庆生忙迭迭地点头。”咋卖啊?“又有人问。庆生和二蛋儿互相对视着,心里都没个准谱,一旁的人又开始催了:”
紧着啊!咋卖啊,说个价。“还是庆生,想起了张货郎说过的话,咬咬牙却还是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嘴:”
五块钱一斤!“爹带他下过馆子,知道馆子里的东西都比外面贵上一倍多,张货郎说饭店里要十多块钱,俺就劈一半,五块钱吧!”五块钱?都这个价?“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问。庆生忙说:”
不是,胖头鱼五块,小鲫瓜子便宜,三块钱!“胖男人哦了一声儿,猫腰在筐里面翻着,庆生忙凑过去:”
叔,不用看,都是活的,早末晌刚打下来的,没歇着就送来了。“胖男人点点头,支起身子,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是哪个庄儿?“”虎头沟的。“”虎头沟的?“胖男人凝神看了看庆生,扑哧一下乐了,”
这孩子,张嘴就来。这里卖鱼的,十个有八个都说是虎头沟的,有几个是真的?“庆生倒有些懵了,虎头沟就是虎头沟,咋还蒙你不成?这虎头沟又不是啥大地方,咋还有真的假的?庆生一时间竟不知怎样说了,张个嘴嗫嚅了半天。”你看看,撒谎了不是!这孩子,咋也会这个?“胖男人看着庆生六神无主的模样,瘪了瘪嘴,摇着头就要走。”谁撒谎啦,虎头沟就是虎头沟的,儿唬你!“庆生见胖男人一副不屑的模样,立时有些急了,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喊了出来。胖男人被庆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身,瞅着庆生红头涨脸的模样,还是有些不信:”
真得?“”真得!儿唬你!“庆生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胖男人扑哧一下又乐了,一边扒拉着围在鱼筐边的人,一边对庆生说:”
中中,我信,我信。“一边对聚在身边的人们吆喝着:”
别瞅了别瞅了,我要了,包圆儿!“”包圆儿?“庆生的心要跳出了腔子,兴奋地瞅了瞅在一边的二蛋儿一眼。二蛋儿抹着汗,也是一脸的惊喜,”
真得?叔,你都要了?“”都要了!“胖男人豪爽地说:”
就你说的价儿,大得五块钱一斤,小的三块。“就这样胖男人去借了个称,”看好喽啊,大得这筐一共是二十四斤,小的这筐十二斤,记住喽!“”听叔的,说啥是啥!“庆生也认不得那秤,只会点头儿应了。眼看着所有的鱼都过了秤,胖男人这才松心地直起身子,掏出根儿烟叼嘴里,点着吼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们哥俩放心吧,你们可着宽甸打听打听去,我胡胖子从不干缺德的事,不亏你们。“”信信,哪能不信呢,叔说啥是啥。“庆生咧嘴笑着,颤颤巍巍地伸了手,心里通通地跳着,嘴巴张了张。胖男人看庆生那一脸为难的样子,突然醒过闷来,呵呵笑了:”
忘了忘了,还没给钱呢。“说完,忙在兜里掏出了一迭皱皱巴巴的票子,一五一十地点给庆生,”
数数,没错吧?大的一百二,小的三十六,一共是一百五十六!“”没错没错,谢谢叔了。“庆生忙接过来,看也不看就塞到兜里,用一只手死命的按着,似乎怕进了裤兜的钱又会从里面飞出来。”那成,就这样了。记住喽,下回有,还给我留着,甭给别人!只要到这来,随便找个人问,就说是公安局食堂的胡胖子,谁都认识,听着了么?“”中中,给叔留着!“庆生爽快地答应着,抹头拉着二蛋儿就往回跑,跑了几步,突然想起来,船舱里还有一篓子鸭蛋,忙又停住步子,回身见胡胖子正把鱼筐往自己的三轮车上搬,急忙回来帮着一起放好。”咋又回来了?还不放心?“胡胖子问。”不是,叔,我船上还有鸭蛋呢,叔要么?“胡胖子问:”
鸭蛋?啥鸭蛋?“”野鸭蛋啊,那可是好东西呢!“”野鸭蛋?真得?“胡胖子瞪大了眼。”可不是真的么!一早拾来的,二十多个呢。“”那赶紧着啊,给我拿过来!“胡胖子一听是野鸭蛋,立码兴奋了,这玩意当真是好东西,拿钱都买不来。
庆生忙捅了二蛋儿一下,二蛋儿飞一般的跑回到船上,一会功夫就拎着装满鸭蛋的篓子尥了回来,喘着粗气递给胡胖子。胡胖子高兴地拿出一枚,对着阳光看,看完了又拿出一枚。”不蒙叔,真是野鸭蛋呢。“庆生怕胡胖子不信,忙紧着解释。胡胖子嘿嘿笑着:”
信!哪能不信呢,看你们都是老实孩子,干不了那蒙人的事儿。“”叔说得对呢,我们都是头一回卖这些,啥都不懂,往后还要求叔多照应着呢。“庆生眼巴巴地望着胡胖子,胡胖子瞥了一眼庆生,却越发觉得庆生眼神中的那种质朴和真诚竟是那么熟悉。
胡胖子也是从乡下上来的,在市面上混了那么久,这样的质朴却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胡胖子突然地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家,突然地想起了乡下那些儿时的玩伴,也突然地对庆生有了一种没来由的喜欢。有时候人跟人就是这样,也说不出个啥缘由,很多时候也就是一照面的功夫,就会莫名其妙的有了好感。
胡胖子笑着点头,把鸭蛋放回了篓子里:”
照应谈不上,往后来,有啥事儿找你叔就没错了。我这也是看你们对上眼了,啥也不说了,说个价吧。“”叔说,听叔的!“”那中,一块吧。“”中!“庆生爽快地应着,顺手拿起了胡胖子车上的秤。胡胖子看庆生拿起秤杆子,扑哧一下又笑了:”
你们也就是碰见我了,要是别人,把你们卖了你们还得乐呢。“庆生不明白胡胖子的意思,拿着秤愣在了那里。”这个傻小子哦,我说的一块,是一个一块,你拿个秤干啥?鸡蛋还两块五一斤呢,野鸭蛋一块一斤,你傻了啊!“庆生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可不么,幸亏遇到了好人,不然可亏大了。
就这样,二十七个野鸭蛋又卖了二十七块钱,加上卖鱼的钱共计一百八十三,没把这小哥俩乐死。
回去的路上,顺风顺水。初战告捷,小哥俩被满心的欢喜鼓舞得像吞了热豆腐,一刻也不得消停。
回到虎头沟将船栓好,庆生重新又把钱数了一遍,数过了又仔细地平均分成了两份,把自己的那份掖回了兜里,回身把二蛋儿那份递了过去。”这是给我的?“二蛋儿停下了摇橹的胳膊,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的蹭了蹭,用了小心地接过来,一张圆呼呼的脸因为兴奋显得红润而又激动,本来不大的小眼儿,看到了钱却陡然瞪成了个铃铛。”你点点,一共是九十一块五,咋俩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庆生洋洋自得地坐在船头,赤裸的脚丫子探进水面,啪嗒啪嗒地踢弄着。二蛋儿喜悦地”
哎“了一声儿,却也没数,直接就揣进了兜,想了想,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重新又把钱掏了出来,嘟囔着嘴说:”
庆生,不好吧,咋给我这么多呢?是你带着我弄得,咋说,也得拿大头儿啊。“”啥大头儿小头儿的,是我俩一起弄的,当然得对半分。“庆生说。”不行不行,“二蛋儿数了几张捏在手里,凑过来,死活地往庆生手里边塞, ”我就是搭把手儿,谁都能干的活儿!“庆生忙往外推:”
话咋能这么说呢,再说了,船还是你的呢。“二蛋儿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两个人就在这狭小的船上你推我搡地挣扒了起来,把个小船弄得晃晃悠悠左颠右闪。庆生有些恼了,一把将二蛋儿推了回去: ”你咋那么多事儿呢,是哥们不?本来就是两个人搭伙,分个钱还磨磨唧唧的!“二蛋儿看庆生真得有些上脸,手里面攥着钱竟有些手足无措,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嘀咕:”
不合适,真不合适。“”行了!就这么的了!“庆生大手一挥,扭过脸去继续坐在船头,再也不理会二蛋儿。二蛋儿看庆生一副坚决的样子,也只好回到船艄,把撸拎起来怏怏地摇着,心里却还是惴惴地。
庆生表面上生气,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的。人们常说,看一个人得从钱上来看,关键时候这个人不贪,那人品基本上就没跑了。庆生长这么大没见过也听过,农村人家家都穷,把个钱财看得更重。多少家为了一点财产打个头破血流的,有的亲哥们都反目成了仇。虎头沟里和庆生好的伙伴们成群结队,但都是一帮孩子,还没在钱财上有过啥牵扯。这是头一回在手里面过了钱财,也就是这头一回,庆生基本上肯定了二蛋儿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经过这一次顺风顺水的经历,庆生陡然之间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再加上有了二蛋儿做帮手,庆生一时间更是志得意满。就好像金山银山就摆在眼前,伸伸手就能搂进怀里一样。
大脚打早上一起来就没见到庆生的人影,晌午饭都没回来吃,心里头来气,这时候正摔摔打打地嘀咕着。富贵和往日里一样,眼瞅着大脚的心气不顺,吃过饭便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
大脚一个人屋里屋外地踅摸,竟是看什么都有气,嗓子眼就好像吃了棒子面的窝头,上不来下不去地堵得难受。好几天了,大脚就像在地里面轰麻雀的那根栓了红绳的麻杆儿,庆生却似那些猴精猴精的鸟,饶是任大脚围追堵截的,竟愣是没个办法,不是推就是躲,把个大脚闪得七上八下的,气馁之余就觉得自己个真是犯贱。有时候也咬着牙在心里面骂,连带着那院儿的娘俩儿。骂过了就恨恨地和富贵折腾,心里面恍恍惚惚地把富贵当了庆生,可着劲儿地拽在自己身上再不下来,把个心气十足的富贵也累了个够呛。可那股劲儿松了,气喘吁吁地躺在炕上,那庆生的影子却又倔强地从心里头冒出来。大脚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的想,想和庆生在炕上痴痴缠缠地情景,想庆生伏在自己两腿间汗流浃背的模样儿,越想却越是百爪挠心。
抬头看看早就偏了头顶的日头,大脚嘴里面骂着,把个鸡食盆子”咣当“一下,扔在了当院,弄了个鸡飞狗跳。本以为庆生又跑到隔壁了,可上午巧姨颠颠地过来串门,竟说也没看见。屋里头的座钟”
铛铛铛“地响了一串,大脚终于再也待不下去,扭身出了院子。巧姨正出来泼水,扭头正看见大脚怏怏地掩门,站住身问:”
庆生还没回来?“”鬼知道死哪去了!“大脚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那你这是要去哪?“还真是的,自己这是要去哪呢?大脚被巧姨这么一问,却愣住了,想了想,说:”
去找找,没准又下河洗澡呢。“”洗澡还能洗上一天啊,没准去找同学玩了呢,“巧姨说,又招呼大脚,”
别去瞎找了,一会儿庆生回来再撞了锁,来,上我这儿待会儿。“”你那儿有啥好待的。“大脚嘴里面小声嘀咕着,却还是走了过来。大丽和二丽正在院子里的菜园子摘菜,见娘和大叫一起进来,齐齐地叫了一声儿”
大脚婶“,大脚僵硬的脸这才松弛了下来,硬挤着堆出来一丝笑容。
巧姨抄了个马扎递给大脚,大脚坐了,却还是扭头冲着外面张望。”行了,咋就那么惦记,一会儿看不着就想了?“巧姨也坐在大脚身边,笑着调侃她。大脚心里面有鬼,巧姨无意的一句话,但在大脚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心里面激灵一下,回头看了看巧姨,见巧姨一张笑脸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嘴:”
我的儿当然我惦记,有人却不知道惦记个啥呢。“巧姨本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女人,感觉着大脚话锋不对,问:”
我咋听你话里有话呢,哦,我不该惦记?咋说也是我未来的姑爷呢。“”该该,谁敢说你不该呢!“大脚哼了一下,给了巧姨一个白眼:”
就怕不该惦记的地界儿也瞎惦记!“巧姨心里也是一紧:这大脚的话越发让人难懂了,莫非和庆生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巧姨脑子转得飞快,表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满脸堆着媚笑,竟还往大脚跟前儿凑了凑:”
你倒是说说,那啥地界儿该惦记,啥地界儿又不该惦记呢?“大脚倒一时哑口无言了,暗暗懊恼自己这压不住的性子。难不成把这个脏事儿就此撕破了?别到时候扯出肠子带出了筋!想到这里,竟也无可奈何,只好胡乱地支吾着:”
中中,你都该惦记!明个把那兔崽子绑你裤腰上,行了吧?“巧姨”咯咯“的倒乐成了一团:”
那敢情好,我还白赚了呢,省得到时候疼姑爷还得去你那边现喊。“大脚更是气恼,也不知道这巧姨是不是在装傻充愣,恨不得上去拧她那咧到后脑勺的嘴。好在老姐俩从小到大也是闹惯了,你来我往的却也没真的上脸,依旧稳稳地坐了,远远看去倒和往日里两人插荤打磕没啥两样儿。大脚瞥了一眼在那边干活的小姐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你个骚货,你就成天的浪笑吧,等哪天把你那窟窿堵上,让你还笑得出来!“巧姨笑得更是欢畅,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悠扬顿挫,惹得大丽二丽止不住地看过来。”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懒得理你,走了!“大脚站起身来,甩搭甩搭地就要走,却被巧姨一把拽住:”
等会儿等会儿,还没说完呢。“”有事儿?“大脚停住,扭头看了一眼巧姨。”你坐下,坐好喽,“巧姨一把将大脚扥下,按在马扎上坐好,诡异的一笑,小声问:”
我觉着你这些日子不对劲呢?是不是有啥好事儿?“大脚诧异地低头看自己,疑惑地问:”
啥不对劲?你看我哪像是有好事儿?“”天天耷拉着一张脸,倒是看不出有啥好事儿。“巧姨抿嘴笑着,脸上越发的神秘兮兮,”
不过,看你这神态,咋瞅咋像是犯了桃花呢。“大脚”呸“地一声儿,啐了口吐沫:”
你个骚嘴,天天的就是这个!桃花咋长也长不到我这来,倒是你吧,赶紧摘摘自个,快被桃花埋起来了!“巧姨咯咯一笑,凑近了大脚:”
真得真得,说真格的呢,你自己不知道,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看你,这屁股也圆了,奶子也鼓了,这老脸都跟抹了蜜似地,天天带着红润呢!“说完,闪了身子上下打量着大脚,越瞅脸上的戏谑嬉笑却是越浓。大脚被她看得糊涂,也自己扭着身子上下地看,终于惴惴不安地问:”
这真能看出来?“巧姨”嘎嘎“地笑弯了腰,指着大脚:”
你看你看,不打自招了吧……“大脚立时醒过闷来,这是被巧姨调理了,一脸的羞臊,”
诶呀“一声儿,站起身来就要撕扯巧姨。巧姨笑着去躲,姐俩个倒像是一对没出门的闺女,嘻嘻笑着扯成了一团。一边的大丽二丽不知道这边是为了啥,却也被两人的无忌感染了,呵呵地跟着笑。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总算消停了下来,巧姨搂着大脚,凑在她耳边问:”
说说,咋回事?“”滚犊子,啥咋回事?“大脚摩挲着胸脯,喘个不停。”还装!跟我你还没个实话呢。“大脚一时语噎,不知道跟她说是不说。想了想,却觉得这些日子庆生被她独占了,无论如何地心有不甘,陡然而生一阵子嫉妒。索性说了,好歹也是个让她羡慕的缘由。眼睛悄悄地往菜园子方向抽了一眼,掩了口凑在巧姨耳边:”
富贵好了!“”真得?“巧姨一脸的惊奇,装模作样的竟好像是头一回听到。”可不真的,这事我蒙你干啥!“大脚洋洋自得地坐下,下巴颏扬起老高,到好似对巧姨示威一样。”说说,说说!“巧姨拽着自己的马扎凑得更近:”
说说他是咋好的!“”谁知道咋好的,冷不丁就好了呗。“大脚闪烁其词,却再不敢把富贵治病的偏方说了出来。”蒙鬼去吧!说好就好了?“巧姨撇着嘴,满脸的不信。大脚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却再不敢接茬,忙扭脸去瞅门口。门外的街道依旧是静悄悄的,远处高高低低地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尖利的声音此起彼伏。树叶好像是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焦了,有气无力地低垂着,风也没有一丝儿,越发显得燥热。
老姐俩依旧是默默地坐着,一个是打破沙锅要问到底的神态,另一个却倔强个脖子任你大刀片砍来,依旧是是岿然不动。一时间倒有些僵了。
就在这时,恰如其分地跑了进来,满脸的汗水,气喘吁吁。
大脚乍一见庆生,像是见着了救星,悬了半天的那颗心”扑通“一下落回了肚,猛地站起身,几乎要扑了过去,恨不得把庆生死死地拢进怀里。巧姨在她身后却先开了腔:”
你看看,让你别着急不是?这不是回来了!“大脚”噔噔噔“地抢步上前,一把拽着庆生:”
这大半天儿的,你这是去哪儿了?“庆生还没缓过劲儿,被娘拽着,只是一个劲地气喘,却说不出个话来。本是想赶紧着把兜里的钱塞给巧姨,也让她高兴一下,没成想咋就看见了娘。庆生不知道娘的心思,可不敢把去县里卖鱼的事情,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说了。虽说娘和巧姨是发小的交情,但这么多钱搁手里,任谁都会打个磕巴。
大脚仍是拽着庆生不撒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庆生的脸被汗水打得精湿,七凌八道儿的,衣服上点点块块地泥巴洇着水渍,看起来像是从水坑里打了个滚又钻出来一样。
大脚”啧啧“地看,胡噜着庆生的褂子,”
你瞅瞅,你瞅瞅,这是去哪滚了?你看看这一身的泥!“庆生老大不小了,站在那里像座山高,被娘这么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实地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闪躲,不时地偷看一眼巧姨。巧姨却是一脸嫣然地笑,和庆生对眼神儿的功夫,还不忘悄悄地撅了嘴虚空里亲上一下。大脚却没理会庆生的不耐,又捏着袖子在庆生的额头上擦着说:”
出去一天,也不跟娘说上一声儿,吃了么?“大脚要是不问,庆生还真是忘了,从早上到现在,竟是水米未进,这才发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大脚似乎也听见了,伸指头杵了庆生一下,嗔怪着:”
饿了咋不知回家吃饭呢?紧着!“说完,拉着庆生就往外走。
庆生被大脚连拉带拽地出了门,头却扭着,眼巴巴地瞅着巧姨。巧姨还是笑滋滋的,朝他扬扬手,却没再说话。
街上的知了依旧鼓噪地叫着,庆生的心里头却比这此即彼伏的鸣叫声还要心烦,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场面,没成想就被娘给搅了。回来的路上,庆生还一遍遍地勾勒着,这头一次把挣到的钱递给巧姨的场景,想象着娘仨个喜悦的笑脸和对自己的那种钦佩。
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娘拽着回了家,却还是僵硬着身子,大脚就像是牵了头倔驴。
娘俩个进了门,大脚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支在当院儿。锅里的饭菜还热着,大脚一边催着庆生去洗涮,一边大碗小碗地端出来。
庆生懒懒地洗完,又恹恹地坐了,啥也不说就大口地吞咽起来。大脚见庆生吃得香甜,心里面一阵子慰藉,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狼吞虎咽。庆生乌黑的头发乱蓬蓬地,大脚轻轻地拢了,心里却一阵紧似一阵地有些异样,终于轻声地嘟囔:”
疯了多半天,咋不知道娘在家惦记?回来了不吭一声,却先往你巧姨家跑。“庆生嘴里填满了食物,也自觉理亏,只是嘿嘿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便把大脚的心又笑得酥酥的,越发看着庆生越发觉得哪哪都是那么的可人疼惜,不知不觉手便伸了过去,在庆生的脸颊上轻柔地摩挲着。庆生却下意识地一躲,躲得大脚心里一紧,”
咋啦?不稀罕娘了?“大脚心里一酸,喃喃地问。
庆生愧疚地看了娘一眼,低了头继续把碗里的饭往嘴里扒拉。
大脚仍是幽怨地问:”
到底是咋了,娘做的不好?“庆生摇摇头,却不敢看大脚一眼。”那你跟娘说,娘改还不成么?“大脚拽了板凳往庆生跟前凑,胳膊却拢上了庆生,头斜斜地靠上去。庆生没来由地又想去躲,却被大脚死死地拽了,庆生不安地往屋里望去。”你爹不在。“大脚小声地说,庆生这才心安,也不再挣巴了,任由娘靠在自己的身上。
大脚心满意足地将头稳稳地靠在庆生肩上,耳朵里听着庆生脆生生地咀嚼,鼻子里闻着庆生身上浓重的汗味儿,心里面却被一种异样填满。有温馨,还有一种躁动的酥痒。大脚就觉得大腿根儿那地方竟慢慢热了,像被这初夏的日头晒着,呼啦啦便潮润了。
大脚抬起头,嘴唇凑到庆生耳根,喃喃地说:”
快点吃啊……娘想了……“一股子热气喷到庆生的耳廓,炙得庆生火辣辣地瘙痒。娘颤巍巍骚浪的声音幽幽地鼓荡在庆生耳边,让庆生一阵麻嗖嗖地汗毛直立,心口立时止不住地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要搁以往,庆生二话不说立刻就会拽了娘一起奔了屋里,可现在……
庆生一时间却有些手足无措。
大脚却贴得更紧,一对胀鼓鼓的奶子就像是粘在了庆生身上,却还是死命地挤着,呼吸也愈加粗重,勾引得庆生也抑制不住地喘了起来。不知不觉,下面那不争气的家伙竟昂起了头,把裤子顶出了一个鼓包。庆生不安地挪着身子,还没等动上几下,那地方却被大脚的一只手捂住了,五指簌簌捻动,把个庆生弄得立时便僵硬了身子。”……进屋?“大脚小声儿地问。
庆生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地喘气,侧眼一瞟,见娘一件洗得精薄的棉布小衫下,白白嫩嫩的肉若隐若现,衣领处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几粒扣子,两团鼓囊囊的奶子挤出一条深深地乳沟。
刚刚还喝了一口汤,庆生突然却觉得口干舌燥,一双眼竟似是长了钩子,定在娘的胸脯却再也挪不开,下身被娘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揉搓得像个点着了芯子的炮仗。大脚眼神越发迷离了起来,手里面加紧弄着,嘴里竟喘着”哼“了一声儿,也不嫌热,把个丰腴的身子更紧地贴实了庆生。庆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就剩下了娘那一抹白嫩嫩的肉,先前的那些顾虑早就跑到了大河对岸,一只手颤微微就放下了碗,顺着大脚敞开的领口就伸了进去。大脚捏着嗓子悠悠荡荡地”
啊“了一声儿,身子立马软得扶不成个,却还是挺着胸脯子,让庆生的手囫囵地抓个满满实实。庆生汗渍渍的手罩在娘松软的奶子上揉搓着,感觉娘喧腾腾的胸脯愈加滑腻,两粒奶头拨楞了两下便鼓鼓地挺在了那里,每次庆生的手划过,大脚的身子便忍不住地抖上那么一抖。抖着抖着,那大脚更加酸软无力,那股子邪火像一群裹挟在烟囱里的马蜂,在身子里乱撞,刺挠得大脚愈发把持不住,依靠在庆生怀里,抬了眼皮,有气无力的只会催促:”
庆生……进屋?……进屋吧。“娘俩个好些日子没这样坦诚相见了,大脚自不必说,每天里想儿子想得不行不行的了。就是庆生,虽然有巧姨和大丽轮换着鼓弄,但闲暇里或多或少还是惦记着娘,一想起和娘裹在一个被窝里嘘嘘嗦嗦地那份热乎,心里也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刺痒。都是女人,在庆生的心里,却不是一个味道也不是一个感觉。巧姨骚浪大丽乖巧,而娘这边,却是实打实的是一份刺激。
说实在的,要是没有爹在,或者说爹还是以前那副身子骨,庆生倒是想和娘再多弄上几回。就像是地里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撒开了让他吃,也没啥子味道,可黑下里从别人家菜园子偷来的,那嚼一口,从里往外的一股子清香。就是不一样。可庆生自认不是个混蛋,虽然和娘睡了跟个畜生也差不多了,但庆生在心里还是有台阶可下:自家有自家的难处,自己做出了丑事也实在是没法子,咋也不能让娘去外面偷人不是?每每想到这些,庆生一下子变得坦然,也更理所当然的享受起了这种刺激。
可自打瞅见爹的身子骨又好了,庆生难免有些失落。失落之余,却告诫着自己再不能和娘不清不楚的了。师出无名,这事儿再做起来,想一想却总是让他心虚。
今天这是咋了?那股子邪火又像是浇了油一般地窜起老高,竟是再也熄不灭的劲头。娘还在身边鼓悠着,丰满滑腻的肉一堆一块,颤颤微微地哆嗦着,那嗓子眼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哼哼唧唧,像把挠子,直接伸进了庆生的腔子里,把里面的心啊肺啊梳理个遍,越梳理却越是让庆生像个烧红了的烙铁。
啥也不管了!庆生再也熬不下去,啥应该不应该的也丢了个干净,”
噌“地站起来,拽着已经有些五迷三道的娘就往屋里走去。
屋里静静地,日头已经从头顶斜了下去,被院里的树荫遮着,灼人的光再也打不进来,前后的窗户都敞着,有微微地风缓缓吹进来,显得清凉干爽。
大脚被庆生跌跌撞撞地拉进了屋,看到清凉的炕终于支持不住,一个趔趄便仰了上去,却还张着个手伸着胳膊冲庆生站着的地方招呼着。庆生站在炕下,看着娘一副慵懒无力的身子,躺在那里还轻轻地抖动着,越发难耐,三下五除二地便扒光了衣裳。大脚这才醒过闷,也紧着把自己本就不多的衣裳也抽胳膊缩腿地褪了下来,白花花软乎乎地身子立时敞在了那里,急慌慌擗着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眼巴巴地等着庆生上来……
片刻屋内就传出大脚那要死要活的浪叫,以及肉和肉相撞的声音,过了一好会儿,大脚一声尖叫,然后就是粗重的喘息声……
又过了一小会儿,听见大脚带着歉意的语调说:”
娘太快了,儿子还没舒坦呢吧?“庆生嘿嘿一笑说:”
没事儿。“”那可不行,这玩意儿可不能憋着,憋着会坐病。“大脚认真地说,又两手捧着庆生的鸡巴,”
娘再帮你弄一下。“”没事儿,娘歇会吧,也累坏了。“庆生伸手拉大脚,大脚却执拗上了,”
不行,娘帮你弄出来。“说完,张嘴便裹了上去,一张脸埋在了庆生两腿之间。庆生”
哦“地一下,大腿绷得笔直。裹吸了一会儿,大脚吐出来,用手柔柔撸着,瞟了庆生一眼儿,一边继续动着一边说着闲话:”
都跟谁学的,咋就那么会儿弄女人呢?看大丽不像是能当老师的主啊。“”还能跟谁,跟娘呗。“庆生闭着眼,体会着下面一波紧似一波的兴奋。”我教过你那么膈应人的玩儿?你看你刚才,不急不慌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都和女人睡过好几年的了。“大脚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庆生一眼。
庆生却没功夫答话,眼睛闭着,嘴里面发出低沉地哼叫。大脚嗔怪地撇了下嘴,把脸埋下去,重新含住鸡巴吸舔。
也许是真得乏透了身子,庆生到得也飞快,被大脚裹弄了一会儿,便”嗷嗷“叫着射了出来。
大脚有意没有松口,就那么浸在嘴里,可着劲让庆生喷了个尽兴。
庆生像是出了膛的炮弹,一股一股来势凶猛有力,好几股射进了嗓子眼儿,差点没把她呛得背过气去,强忍着才没咳嗽出声儿,但还是弄了个脸红脖子粗。
庆生舒畅地长吁一口大气,身子随即松弛了下来,睁开眼,见娘捂着嘴一副憋闷的样子,忙问:”
咋了娘?“大脚摆着手却不说话,嘴紧紧地闭着,”
唔唔唔“地摇头。庆生这才醒悟,敢情刚才是在娘的口里泄了,便有些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却说错了话:”
娘咋也吃那玩意儿呢,脏呢。“大脚一听,咕噜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了进去,瞪了眼问:”
谁还吃来着?“庆生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
谁还吃这个,没人吃。“大脚匍匐着挪过来,倚在庆生身边,搂了庆生还是个问:”
大丽?“又马上把自己否定了,”
不能,毛丫头哪懂这个。“立马又扭头盯了庆生,”
说!是谁?“庆生没成想娘对这个竟是那么上心,支吾着说:”
没人,再说了,谁吃这个呢。“大脚心里有气,忍不住掴了庆生一掌说:”
还谁吃?这是好东西呢,最好的就是你这样的半大小子!“庆生扑哧一下倒乐了:”
这有啥好得,又不甜不香的。“大脚懊恼地白了庆生一眼:”
你懂个啥!“说完狠狠地小声儿嘀咕了一嘴,”
这骚货!“庆生没听清,还在问:”
谁啊?娘说谁?“大脚一时间兴味索然,也不答话,气急败坏地躺了,又鼓悠着钻进庆生怀里,依偎在庆生胸脯上,心里登时泛起了一阵子酸气:”
往后不许让人吃这个,就给娘!听见了?“”嗯嗯。“庆生忙迭迭地应了,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好像又起了一点儿风丝儿,浓密的树影投射进来,隐隐地有些婆娑。远近的知了还在高高低低地叫着,院子里散着的鸡好像是有下了蛋的,”
咯咯嗒嗒“地在叫个不停。嘈杂中,却突如其来的一阵异响,似乎是大门的门板被什么人推了,发出”吱扭“一声儿,虽然很轻却着实地惊着了炕上的娘俩,两个人几乎是一个动作,”
蹭“地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透过玻璃,隐隐地看见一个人影在大门处一闪,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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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夏至还没数伏,这天气却愈加的闷热。刚刚还有一点儿风,吃过后晌饭却踪迹皆无了,热烘烘中却多了些潮湿,人们就像在笼屉里蒸着,浑身上下粘糊糊地不得劲儿。这是在憋雨呢。
在这样的天儿里,再加上人心里有事儿,却是更加的难熬。
大脚和庆生打下午就处在一种惶恐之中,晚饭也简单,赶了面条过凉水和了麻酱,吃到嘴里凉飕飕的。可除了扬眉吐气的富贵,剩下的母子俩往嘴里扒拉着凉面,却感觉不到一丝的舒畅。
大脚心里面不住口地埋怨了自己:这大热的天儿,狗都不闹春了,咋你就跟八辈子没沾过男人似的呢?咋就那么没出息?咋就啥都忘了呢?忘了避讳,忘了小心,连大门都忘了掩好就一门心思地想着上炕。真真是昏了头了!
你个骚货!你个浪屄!你个欠肏的玩意儿!大脚气急败坏地把自己个骂了个遍。可光骂顶个啥用?这悖论的脏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往后可咋做人?造孽啊。
庆生心里面更慌,除了世俗的眼光他还怕富贵,虽说以前明铺暗盖的,也没打算避了他。但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这爹要是瞅见了会咋想呢?一准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默许了,保不齐会一镐头上来,砸死他这个逆子。说出大天去,他这也是偷人媳妇儿呢。
可看着富贵那样儿,乐不滋儿地回来,坐下来就吃,吃完了抹抹嘴儿便又哼着小曲儿出门了,咋看也不像是心里别别扭扭的神态。
娘俩个看着他的身影儿,默默地对了个眼神儿,基本上把富贵排出了。
那还能有谁?
庆生探寻的眼神儿瞅了娘。
大脚心里发慌,表面上却笃定,安慰着庆生:”
没事儿,不一定看见啥呢。“嘴里虽这么说,可着实的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心里嘀咕,大脚还是很理智地分析:平日里街坊邻居的串门,习惯了进院儿便喊上一声的,有人应了,便进来扯上一扯,没人了掉头便走。这能悄没声儿走到窗户根儿的,也就是自家的人。除了富贵,跑不了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了。
想到这里,母子俩不约而同地稍稍松了口气。要真是巧姨就不怕了,那巧姨打心眼里疼他,啥砢碜事儿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儿,庆生一百个坦然。大脚虽说还是惴惴的,却也硬气了几分,秃老鸹站在了煤堆上——谁也别嫌谁黑!我这事儿是不咋露脸,可你那事儿也不见得就熨帖。
先不说姐俩打小的交情,就算为闺女着想,她也不能把这事儿满世界散去。
可问题是,没准不是巧姨呢?万一是大丽或者二丽呢?
我的娘啊,这也怪愁人的!
大脚想到这些,心里一下子又提溜了起来,捅了捅庆生,冲那院儿里努了努嘴:”
去,瞅瞅去!“庆生放下饭碗,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巧姨一家子正围了饭桌吃着,瞅见庆生进门,却是大丽先打了个招呼:”
吃啦?“”吃了。“庆生忐忑地挪过来,抄了个马扎坐在了一边儿。”不再吃点儿?娘熬得棒茬儿粥,可香呢。“大丽又问,巧姨也搭着腔: ”是啊,再吃点儿。“瞅脸色却也无惊无喜。”不了不了,吃过了。“庆生心不在焉地推着。二丽却白楞了一眼,小声地嘟囔:”
假模三道的,爱吃不吃呗。“庆生讪讪地笑,猛地想起了啥,欠起身往兜里掏出一迭子揉成团的钞票,拉着马扎凑过去,递给巧姨:”
姨,给!“巧姨诧异地看庆生手里的钱,问:”
这是啥?“”钱呗。“”给我钱做啥?“巧姨放下饭碗,迟疑地接过来。”我心思着红兵叔也不在家,虽说是个连长也没多少钱,我和大丽……那二丽就跟我妹妹一样,我估摸着多赚点钱,给妹子将来上县一中和大学准备着!“庆生说,语气里一股子意气风发的昂扬。娘仨个异口同声地”
啊“了一声儿,瞪着眼放下了饭碗,盯着巧姨手里皱皱巴巴的钱都有些傻了。巧姨心里面暖呼呼的了,不管咋说,也算没白疼上庆生一回。她颤颤微微地把那些钱一张张打开,因贴了身的缘故,折巴巴的票子还有些潮气,”
你挣得?“”可不!“庆生仰着头得意的说:”
这刚是一半呢!和二蛋儿一起赚的,分了他一半,要不还多呢。不过,姨别急,往后还有,准保比这个多!“”跟姨说,咋来的?“巧姨有些着急,心里不由得嘀咕:庆生这孩子别是做了啥犯法的事儿吧。越想越是没底,急惶惶地拽着庆生:”
快跟姨说,咋来的?“大丽也催着:”
紧着,说啊,不是偷了啥卖得吧?“庆生一脸的不乐意,瞪了一眼大丽:”
说啥呢你!谁去偷了!这是我起大早卖鱼得来的!“”卖鱼?“娘儿几个几乎一起张大了嘴。”你还卖鱼?把自己个卖了还差不多!“二丽撇了嘴一副不屑的表情。巧姨却眼睛一瞪,拽了二丽一下,回头又冲庆生说:”
卖鱼?你一早起来出去,就是卖鱼去了?“”是啊,先去大河对面打了,然后去县上卖的。“”哎呦,我的宝儿唉!“巧姨”噌“地一下起了身,窜到庆生身边,扯起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嘴里”啧啧“着说:”
咋就那么不省心呢,这要是出点事儿可咋整?做买卖你也会?挨了欺负咋整?“说完,卷了手里的钱,一股脑地塞回给庆生,”
这钱姨可不能要!往后不许去了,听见没?“巧姨嘴里埋怨着,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五味杂陈,既是担心又是感动,细想想却又有些后怕,不知不觉的眼眶竟有些湿了。大丽也凑过来,悄悄地捅了庆生一下,小声儿嗔着:”
你看你,咋也不说一声,听话,往后不去了,行不?“看着姐姐和娘围着庆生嘘寒问暖的样子,二丽心里也是没来由的发酸,有心上去说上点儿热热乎乎的话,一张嘴却变了味道:”
还往后?这回还不定是咋整的呢,没准儿瞎猫碰了死耗子。“庆生沉浸在一种满足和骄傲之中,对二丽的冷嘲热讽并没往心里去,大丽却不乐意了,扭身杵了二丽一把:”
说啥呢你!是人话不?还不是为了你,起早贪黑的。“”可不,二丽可不兴瞎说啊,你庆生哥可真是为了你呢。“巧姨也张嘴怪着二丽,扭脸又忙对着庆生:”
别搭理她,狗嘴吐不出象牙!“手伸上去,摩挲着庆生乌黑的头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啥好。二丽臊眉搭眼地站起来,心里也恨自己这张破嘴,本来心里想着好话,可张了嘴却招人厌烦,怏怏地转了身,落寞地回屋,走到门口却还是有些不甘,咬咬牙终于定住,扭头冲庆生说:”
哎,谢谢你啦。“说完,闪身飞快地进了屋。庆生嘿嘿一笑,忙把手里的钱又往巧姨手上塞:”
姨拿着,也不是啥大钱,拿着。“巧姨却死命地推,说啥也不往兜里揣。两个人就那么无声地撕扒起来,你来我往地都是用了全力,把个大丽急得,也不知道该去帮谁。庆生最后真是有些恼了,脸红脖子粗的一脑门子汗,一着急,手里早就捏成一团的钱,顺着巧姨坎衫儿的领口就塞了进去,紧着又往后挪了几步:”
不许推了!说是给姨就是给姨的,大热天的,别让我起急!“巧姨手忙脚乱地从衣服里往外掏,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这孩子,这孩子“,好不容易掏出来,再找庆生却发现他早就躲得远远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巧姨也有些为难,看着手心里的钱,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大丽在身边,却劝着娘:”
要不,娘就收着吧,庆生也是好心呢,别再寒了他。“庆生听了,忙迭迭地点头。
巧姨眼巴巴地瞅着庆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儿,恨不得一把将庆生抱在怀里稀罕个没够,嘴里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啥,眼泪却扑簌簌真得淌了下来。
见娘哭了,大丽也有些难受,却不知道咋去劝娘,扭脸看看庆生。
庆生见巧姨不再推搡,忙走过来,伸手抹去巧姨脸上的泪珠:”
姨哭个啥啊,多大点事儿呢。其实挺好弄得,到那儿就卖了。还不够呢,要是再多弄点,卖得还多。下回,下回指定比这回强,去两回,啥钱都出来了,再不让姨犯愁。“巧姨哽咽着,泪汪汪中再看庆生却是一片的朦朦胧胧,忙拽了衣襟擦拭,迭迭地念叨着:”
姨高兴呢,庆生心里有姨,姨高兴呢……“大丽心里熨熨帖帖的,她也没想到,往日里稀稀拉拉的庆生这次竟是干了件漂亮事儿,往后嫁了这样的男人,还有啥可愁呢,倒真不枉自己一门心思的惯着他,豁出去脸面陪他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想到这儿,再看庆生时,却再不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型儿的庆生了,竟是满眼的气宇轩昂,活脱脱一个放心依靠的大老爷 儿们。巧姨哭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忙问庆生:”
你娘知道不?“”卖鱼啊?不知道,没跟她说。“庆生摇头应着。”那你得跟她说啊,不然知道了可不好。“巧姨说着,又把钱往庆生手里递,”
你先把这个给你娘,你娘要是不说啥,再给姨,中不?“庆生忙缩手:”
不用不用,往后再给我娘!“”那可不中!你偷摸着给姨钱,你娘要是知道了,别再以为是姨诓你呢。“大丽也说:”
是啊,那多不好。“庆生却不以为然:”
我娘没那么多事儿,又不是给了别人,我娘不会说的。“”那不中!那也得先说上一声儿。“巧姨还是坚持,伸过去的手却被庆生死命地按住。”中中,抽空儿我跟我娘说,姨先拿着,省得到时候我还得拿回来,费事!“庆生说完,怕巧姨再过来撕撕扒扒的,抖搂着手转身就跑了。巧姨追上几步,却没拽到庆生,眼巴巴看着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大门外面。”行了,娘也别追了,回头再跟大脚婶说呗,大脚婶不会说啥的。“大丽劝着,猫着腰开始收拾饭桌。
巧姨却还是站在当院,一双眼睛便呆呆地看着门口,心里面却一股脑地涌上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枝枝杈杈的说不上啥感觉。
刚刚被庆生冷不丁的打了岔,那件事儿竟是忘了个干净,待闺女一提起她大脚婶儿,这才记起来还有一件吓死人的事没来得及琢磨呢。想到这些,巧姨刚刚还有些慰藉的心又开始慌了起来。
打从那院儿惶惶地蹽回来,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没停过,那一眼瞅进去的情景,委实的让巧姨骇目惊心。
那是个啥啊,当娘的光不出溜躺在炕上,儿子竟骑在上面鼓鼓悠悠地弄。娘俩儿那声儿叫得,都不是个动静了,搁院儿里都让她听得耳红脸燥。他俩咋还滚到一块儿去了呢?要不是亲眼瞅见,说出去鬼都不信!
那影影绰绰玻璃里面的两个光溜溜的身子,一黑一白地在巧姨脑子里晃悠了 一下午,越想却越是让巧姨膛目结舌得一阵阵发紧,大热的天儿里竟一阵阵发毛。
巧姨倒希望自己下午是在发癔症或者是在梦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当时下意识地拧了自己的肉,却是钻心的疼。
男男女女的那些个破事儿对巧姨来说早就不是个啥禁忌,她自己也没闲着。
可不管咋说,虽然也见不得人却总还靠谱,即使是和庆生,那也不外乎是老牛啃了嫩草,即使是再加上个大丽,在巧姨自己的心里却也没个啥大不了的,无非是骇人听闻了一些。可他们这可不一样啊,这根本是乱了伦理!
那可是亲生的娘俩儿啊!咋也能做那种事呢?
巧姨震惊之余,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世道真是乱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看大脚说话夹枪带棒的,瞅着大丽眼神里也少了些温柔,跟自己也是耷拉着脸子。本以为是因为这些年身子荒狠了,瞅不得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摸样儿,可现在琢磨着,感情那心里面竟是在拈酸吃醋。那哪里还是庆生的娘呢,没准早就把自个当成了庆生的女人了。这个大脚啊,咋越活越回去了呢?
一直是个精细的人儿呢,咋老了老了却变得糊涂了?这天打雷劈的事儿她也敢做?她到底是咋寻思的?
巧姨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庆生。
这个活祖宗,这院里老的小的归了你俩,你咋就还没个够!咋连自己的亲娘都弄呢?他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啊,咋就这回犯了魔怔?这不是作孽么!
巧姨深深地叹了口气,捏呆呆地走回来,坐在马扎上瞅着一个角落继续地发呆,想想一年来两个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缠绕在一起,一时间竟又有些迷茫。
大丽还在一旁悉悉索索地收拾着碗筷,巧姨抬了头忽然问了一句:“你说,庆生会不会是让我教坏了?”
“啥?”
大丽被巧姨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有些愣怔,“教坏了?娘说庆生给你钱不好?”
巧姨醒过闷来,为自己一时的词不达意有些恼火:“说啥呢,给我钱还能说不好?”
“那娘还说庆生坏了?”
“我是说,我是不是把庆生教坏了?”
巧姨重复了一声,见大丽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只好压低了嗓子,又说:“我是说,那事儿,我和他的事儿,是不是不好?我咋觉得,是我把庆生拐带得有些远了呢?”
说完,眼巴巴地瞅着大丽。
大丽是个聪明人,娘说完便明白了,却不明白娘这心思转得也忒快了些,刚刚还是钱的事情,一下子又扯到那儿去了。这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为的是哪出?可看着娘仔细的眼神,却是认真,大丽也一时不知道讲些啥才好了。小脸一红,有了些羞臊:“娘说些啥啊,咋又想起这些有得没得?”
巧姨欠身拽着屁股下的马扎,往大丽身边凑了凑,把大丽也按在了凳子上,小声地问着大丽:“闺女,娘说真得呢,你说,是不是娘不好?娘是不是挺没羞没臊的?”
“说啥呢娘……”
大丽紧张地扭着身子,不知道怎样应了娘的问话。
巧姨也有些不好意思对闺女说这些,可好些话憋在肚子里也实在难受。好在大丽啥事也都经历了,在她眼里,也早就不仅仅只当了是自己的闺女,索性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说,娘这么大岁数,却和庆生那样儿,他往后会不会怨了娘呢?娘咋突然地那么不踏实?当初稀里糊涂地就和他成了,现在想想,可真有些不妥呢。那还是个半大小子,却被我祸害了,咋想咋不是滋味。还有你,过些年,会怨娘么?”
大丽见娘越说越是不堪,一张脸臊得更是通红,低着头蚊子哼似地恨不得扎进饭桌底下:“哎唷,娘快别说了……”
巧姨敞开了索性说个痛快,往大丽身边凑得更近:“娘是掏心窝子说呢,告诉娘,你们会怪娘么?”
大丽见娘说得郑重其事,终于抬了头,瞅了娘一眼,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会?”
巧姨有些不信,又追了一句。
“不会!”
大丽这次回答的干脆笃定。
“那为啥不会?”
巧姨还是有些不稳,郑重地追问。
“……也说不好为啥,觉得娘不容易,觉得娘好,庆生也好,”
大丽扭扭捏捏的说了,话一出口,说着说着便也忘了羞臊,越发流利了起来:“只要你们都觉得好了,大丽也不会想别的,反正就那么回事儿,跟娘咋也比往后跟外人强。”
不管闺女的话是不是真心,巧姨悬着的心却放下了一半,又问:“那庆生呢,他会么?”
大丽却有些捉摸不定,迟疑的说:“应该不会吧。”
想了一想,又问娘:“庆生对你好么?”
“当然好,今个你还看不出来?可可人疼呢。”
巧姨叹了口气,“也怪娘没出息,咋就好了这一口。也都怨你爹总也不回家,丢下娘一个人栖栖遑遑的没着没落。娘就是担心,担心庆生和你,怕给你们找上些麻烦,其实娘不后悔,做了就做了,怕个啥?要是光我一个人,闹出大天儿去又有个啥?”
大丽听着娘絮絮叨叨的自己说着,越听越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