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一个朋友叫奔奔，和我一样是从南方的一座小县城来北京打工。
前个周末我们在工体参加一个活动，散场后已经是凌晨了。
我对这边不太熟，他带着我穿过巷子走进一家烧烤店，坐下后我们点了一些烤串，喊了两瓶啤酒。
烧烤上桌，奔奔拿起子将啤酒打开，一人杯里倒了一杯，泡沫很密，汩汩地往上涌。
奔奔吃了两口突然放下烤串发出一句感叹：“还是老家的烧烤好吃。”
我：“是啊，我也不太习惯吃北方的烧烤，调料除了孜然就是辣椒面，肉还柴得很。”
奔奔：“我老家有个烤串可好吃了，尤其是烤嫩里脊，也不知老板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我：“恩？”
奔奔：“那肉串拿上桌子，一点不柴不说，还滋滋冒着肉汁儿，咬在嘴里啊，那里脊肉嫩到稍微嚼两下好像就能化成一滩肉汤。”
大概奔奔把自己给说馋了，立马喝了一口啤酒，泡沫黏在嘴角上，白白的。
奔奔：“而且里脊端上桌时老板还会撒点小葱花，味道简直是不摆了。”
真是够了，明明这里还吃着，我胃里的馋虫却被奔奔讲得又勾了出来。
我：“那你今年过年回去肯定吃爽了吧。”
奔奔：“没有，他们家现在没营业了，烧烤摊关了。”
我：“难道是生意不好么？”
奔奔：“不是的。”
深夜，烧烤店里人却不少，很多都还是从酒吧出来已经喝过一旬的。店里充斥着酒精与孜然、辣椒面以及各种来路不明的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让人觉得头晕，又觉得沉迷。
奔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那家烧烤店的老板是两个男的，我听人说过他们是一对同性恋。”
奔奔讲了一个故事，我也不知道故事是真是假，不过他一直强调这是真人真事。
我也没和他较真，凌晨、烧烤、啤酒、故事，这四个东西任意两个组合在一起都不会太差。
2.
奔奔说的那家烧烤摊子名字叫“晚上九点”，开在奔奔老家红灯区下面最大的一个十字路街口上。
整个摊子用简陋两个字来描述最是贴切。
烧烤摊的桌子也不多，寥寥四五张。而且可能是用得太久了，桌子边边角角上的木料已经脱了很多。
烧烤摊子上能供选择的菜品除了奔奔说的里脊肉还有牛肉、玉米、青椒等十来个菜品。
奔奔说菜摊子下面老板还拿桶喂着鲜活的鲫鱼，那也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十字路口附近一到晚上，尤其是在周末城管不上班的时候，这里就变成了露天的集市。
烧烤摊、削好浸泡在盐水里的菠萝、现场做的煎饼、臭豆腐，各种各样的香味融在一起好不热闹。
“晚上九点”在这条满是小吃的街上也排得上号，九点一到老板准时出摊，十来分钟，桌子便满了。
两个老板的个子相差不大。
高一点的老板大概一米八上下，略微胖一点留个毛寸，他负责杀鲫鱼、烤串，少与人交谈。
不知道是老挨着炭火被熏着还是怎么，脸黑黑的，还很少笑。
矮一点的老板有一米七五左右，肩膀窄一点，留了短短的刘海。
抄着一口本地口音招呼客人，上菜、拿酒，收拾桌子手脚很迅速，他喜欢笑，有两个酒窝。
一开始听人说两个老板是一对同性恋奔奔还不相信，想着他们可能就是两个大学同学或者哥们在一起做事。
直到一天晚上，奔奔和几个朋友很晚去吃时，成了“晚上九点”那天最后一桌客人，才真的相信了。
3.
那是七八月的夏天夜晚，奔奔和朋友从十字路的KTV出来，当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县城夏日的热气退了，十字路口卖煎饼和水果的也已经打烊收工了。
原本烟火气十足的街道在入了夜后，就稀稀拉拉地只剩三两家卖食物的摊铺了，地上还残留着些许食物袋。
“晚上九点”的灯仍固执地亮着，但留下的串却不多了。
酒窝小哥工作了一晚，前面刘海有一点溽湿了粘在额头，见奔奔他们上门笑嘻嘻地招呼选菜。
奔奔和朋友拿了一盘烤串，坐下来又喊了一箱啤酒，一群人喝酒、嗑卤水花生。
黑脸男刚开始还坐着歇着，等酒窝小哥将装满菜的盘子放在烤架旁时，便连忙起身开始动手烤串。
酒窝小哥把菜递给黑脸男后也没急着就去休息，拿了把蒲扇站在黑脸男旁。
不知道是奔奔耳朵好，还是酒窝小哥给黑脸男摇蒲扇的风太大把声儿传了过来，反正两个人的对话被奔奔听见了。
酒窝：“一会烤了这份你去坐着休息会吧，今晚我来收拾。”
黑脸：“没事。”
酒窝：“今天生意挺好的，你在这儿站着一直没怎么歇，你就别管了，等会我来弄就行。”
黑脸：“哦。”
酒窝：“热不？”
黑脸：“还成。你不在给我扇扇么。”
酒窝：“我刚稍微算了一下，这个月我们存了快五千了，要不你寄回去给你爸妈吧。”
黑脸：“算了，那事之后给他们打电话一直都是爱理不理的。”
酒窝：“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自己爸妈，再不搭理也得搭理。”
中间黑脸男没有接话，店里只有油滴在炭火上的呲呲声和奔奔这桌的聊天声儿。
黑脸：“这份烤串差不多熟了，要不你先端过去吧。”
烤串端了上来，奔奔也就没刻意再去听两人的谈话了。
结账走人，奔奔刚走一百多米远，突然想起自己的钱包落在了烧烤店里，立马掉头回去。
奔奔：“你好，老板，你见着一个钱包了么？”
酒窝：“哦，你看看凳子下面有没有哈。”
奔奔：“噢噢噢...找着了，谢了哈。”
酒窝：“不客气啊。”
奔奔找钱包的时候，稍微瞄了一圈，发现两个老板已经在准备打烊回家了。不过黑脸男还是没有坐在凳子上休息，正在帮着酒窝小哥收拾。两人的谈话内容，奔奔又隐隐约约听见了。
酒窝：“要不你先回去洗澡，我一会收了东西踩着三轮自己就回来了。”
黑脸：“你认真的？”
酒窝：“对啊，你走呗。”
黑脸：“算了，我不走，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在食堂吃饭，我说我先走，你说好的。后来我真走了，你回宿舍一下午不高兴。”
酒窝：“哈哈哈，那不是以前年纪小，作么？”
黑脸：“哦，你以为你自己现在不作吗？”
剩下的奔奔也没听清，只是在离开店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
酒窝把东西装袋往三轮车里放，黑脸便直愣愣地在一旁给他递袋子。路灯下，黑脸的脸好像没那么黑了，嘴角居然还微微上扬着，有股憨态可掬的味道。
酒窝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
4.
奔奔忽然想起一句歌词，“他那天说我眼睛很会笑，那十秒灵魂大概已卖掉。”
故事讲到这里，奔奔说他现在还能想起黑脸和酒窝的那一个对视，他觉得有爱情的酸臭味。
我问奔奔那后来呢，奔奔说后来再去时发现“晚上九点”已经没营业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黑脸男和酒窝小哥了。
就像，怎么说呢...冬天的一片从天落下的雪花，走路时匆匆见了一眼，但转过头发现它落在地面上，就找不到踪影了。
常常在网络上看到有一些人列了一二三四五来区分同性恋是怎样，直男又是怎样。
好似同性恋和直男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同性恋和异性恋除了喜欢的人不同，其他的纠葛其实都是一样的，是互通的。
也会发了工资后想着两个人去吃一顿大餐，看对方太累了就会心疼得想着自己多做一点事情让他轻松一点，为你没有等我一起回家的事儿而有点失落……
是喜欢这件事儿让我们都长了一张脸？还是有了一样的心脏？
可我更愿意相信，男男女女，人来人往，世人其实原本就是一个样。
《END》